王超從湯遜湖吃了魚丸后回到辦事處，想到王克明說“會出事的”，竟然一晚上睡不著，就想白天上班以后找到王克明好好問問？

    誰想早上八點多鐘，蔡晴來電話，說已經把公司的日常管理事項全部交待給了錢富，準備動身去宜鄉待產。要王超盡快過深圳來接她。

    生孩子是大事。

    王超先向李護華請了幾天假后，就和高明他們說了一下后，直接前往深圳了。

    算來也該是王超休假的時間到了，不知不覺在武漢就呆了三個月。因此王超還得快點回武漢，好輪換高明他們回宜鄉休假。

    從深圳把挺著個大肚子的蔡晴接回宜鄉后，王超才打電話給陳萍，報告一聲已來過廣東。

    雖然蔡晴的臨產期還有十多天，但精神狀態還是不錯。一看到王超母親就說：“媽，我回來了……”

    王超母親眉開眼笑道：“回來了就好，以后我就不寂寞了，等孩子生下來，我就更不寂寞了?！?/br>
    王超見到她們婆媳倆這樣溫馨的見面，心里就踏實一點，覺得自己更可以放心出差了。

    王超本來打算陪兩三天就走的，因為他在家里像局外人？什么家務都讓母親包攬了。

    而蔡晴，回到家好像角色還沒互換？還是一個深圳賣裝載機的女老板，她挺著個大肚子，一個手機放在大肚皮上，另一個就遙控指揮深圳那邊；如果肚皮上的電話響了，又把剛才那電話擱上……

    看到她這忙乎勁，王超既佩服她的干勁，又擔心輻射會不會影響肚里的胎兒？

    可當王超提醒時，蔡晴說：“我總不能看到有錢不掙??？”

    白天基本上王超和蔡晴說不上幾句話，只有到晚上，當王超想學個好丈夫和他聊上幾句夫妻話時，沒講兩句，她又睡著了。

    好沒趣的王超只好在廚房里跟正在給蔡晴燉湯的母親說：“媽，我呆在家里沒什么事。我想過一、兩天回武漢算了，那邊事多。反正家里有你?！?/br>
    誰料王超母親一聽，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虧你說得出口！你怎么和你爸以前一個德行？這么不會體貼人？什么家里沒事，陪著老婆就是事！你那邊事多？別說地球離不開你，就是你們公司離開你也會辦得更好、興許還更好！女人生孩子，最重要的是老公要陪在身邊，知道嗎？”后來她又補充一句：“你想回武漢的念頭在蔡晴面前提都不要提，否則她會在心里怨你一輩子。明白了嗎？”

    讓母親訓了后，王超想想也是，于是馬上打電話給李護華要請一個月的“產假”。

    李護華說：“按理來說，你這個電話應該先打給你的片長朱光新??？你老是越級打電話給我，以后你們的矛盾更會解不開的?！?/br>
    “我也沒想到怎么解開，萬一我打電話給他，他又啰啰嗦嗦怎么辦？”

    可能李護華想到也是，就說：“就這樣吧，反正你倆的關系在銷售公司都是公開的秘密了，我就繼續幫你和稀泥吧?！?/br>
    既然要在宜鄉長住一段時間，王超就打了幾個電話給高明，要他和段煉、雷鳴商量一下三人輪流休假的事還有銷售上的一些事，總之，對王超來說，真沒有什么特別大的事需要他親自壓陣。

    假也請好了，武漢的事也和高明說好了，現在就可以全身心的陪蔡晴了。

    王超聽母親說，孕婦不要久坐家中，要經常出去散散步。

    于是有一天吃過晚飯，王超就帶著蔡晴，從住的家屬院子里出來后左拐，沿著一條通往宜水河的小路準備慢慢走去……

    忽然，母親從樓上的窗口探出頭來，沖著王超說：“走路要攙扶著蔡晴，別摔著！”

    母親這一出現，讓王超驀然想起……

    原來這條通往宜水河的小路，要經過王超的家，王超住的房間，就是剛才王超母親探出窗口的那個。而在王超窗口的對面又是一個用圍墻圍住的家屬院。

    當年王超和辛藝一起瘋的時候，辛藝想叫王超出來玩，就騎著自行車來到王超窗口下按幾下鈴聲，王超探頭看一下，就會意了，然后從容編好騙父母的“臺詞”，下樓去與辛藝約好的地方玩去了。

    再后來，當“短褲”事件出現以后，因雙方父母的嚴加看管，王超和辛藝見面的機會很難了。于是他們又有一個聯絡方式，只要辛藝方便，辛藝就會在王超窗口對面那家屬院的圍墻上用粉筆畫一個紅色的圈。王超只要看到這個圈，就知道辛藝今晚方便，王超就會和父母說今晚有這事那事的要出去，有一次父母不同意，但王超有辦法，他就把自己的門反鎖上，然后從窗口爬出去，順著水管爬下來……

    有回過中秋節，辛藝不想和父母團圓，便從家里偷個月餅，然后采取這種方法，和同樣不想和父母團圓的王超，兩個人一起邊啃月餅邊親嘴的團圓去了。

    這一晃就快二十年了，多少故事都隨歲月的更迭而逐漸消逝了……想到這，王超嘆了口氣，又無意識的側著臉看了一下那圍墻，卻立刻怔住了，原來……原來有幾個粉筆畫的圈圈還依——稀——在——目！

    這是什么情況？十多年的春夏秋冬、風風雨雨，多少人的人心都抗不住這么長的歲月侵蝕——變了、褪了、壞了，甚至沒有了。

    而這極易消失的粉筆筆跡，卻頑強的出現在王超的眼前，似乎在俏皮得問：“你又見到我了，今晚還想見辛藝嗎？”

    這時蔡晴拉了一下王超的胳膊，問：“你看到這堵圍墻嘆什么氣呀？”

    王超立即從思緒中醒過來，嘿嘿笑一下說：“小時候騎自行車讓這墻撞了一下，現在看到就有氣?！?/br>
    “神經哦，這么長時間了，還記得這個？”蔡晴笑道。

    剛走幾步，蔡晴問：“你剛才說自行車撞墻的地方，是不是你那辛藝以前叫你出來約會的地方？”

    王超一聽，打了個冷顫，一時不知怎么回答蔡晴這句話？只是心里想：“怎么討一個這么精明的女人??？”

    蔡晴見王超不回話，也就不追問了，只是說了一句：“你那時候好成熟啊，那么小就早戀？”

    于是他倆繼續前行，快到宜水河邊時，王超又犯躊躇了，那前面的小河、前面的樹林、前面的菜地……不是留著更多他和辛藝的足跡和歡聲笑語嗎？

    王超有點不想去了，因為前面是引起他回憶和憂傷的地方。

    但蔡晴想去。

    她指著漸漸走進的宜水河贊道：“你們這里的水很清啊，像我們家里一樣。王超，你小時候在這里玩過水嗎？”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蔡晴叫王超由超哥到超再到王超了？這稱呼的變化，從蔡晴嘴里吐出來，她似乎很自然，但對王超來說，他也沒放在心上過于揣摩。王超心里頂多想了一下：“也許是孩子都快有了，人家不喜歡像小妹子那樣發嗲了？畢竟人家現在是深圳的老板了?！?/br>
    其實蔡晴叫王超不叫“超哥”或“哥”是有原因的？記不清是哪一天，蔡晴看到桌子上有一本王超的工作記錄本。

    出于好奇，她想看看王超是怎么記工作上的點點滴滴？她也想學一學。不想翻開以后，看到塑料封套有點鼓，隨意抽出一看，是個紅色的退伍證，這東西她沒見過？又翻開來看一下，結果發現塑料封套露出相片一角，抽出來一看，是張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女孩齊耳短發在甜甜的笑，一副女中學生模樣。

    當時她倒吃一驚！這不是我嗎？但她隨即反應過來，這就是辛藝??！就是王超把她當作辛藝而上了床的辛藝啊……

    頃刻之間，她什么都不想了……

    也就從那天去，她就沒叫超了。

    現在他倆已走到小河邊，蔡晴多少也露出了一點童趣，她拉著王超的皮帶，想到水邊看看……

    王超拉住她道：“肚子都這么大了，這樣危險的！”

    這時蔡晴說一句令王超感到無聊的話，她說：“假如我懷著你的孩子，和你mama同時掉在這河里，你先救誰？”

    王超說：“救你，別人說我不孝；救媽，別人又說我無情?？磥響{我的本事我只能并且也能夠把你們一起救起?！?/br>
    “說了就像沒說一樣，我是指二選一！你救誰？”蔡晴逼問道。

    “那就從易到難，誰離我近我就先救誰！行嗎？”王超有點煩了。

    “可肚子里還有你的孩子，你也不先救？”蔡晴仰著頭，直視王超，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

    王超看著這酷似辛藝臉蛋的蔡晴，他真感到從這張臉上怎么看不到一點辛藝的那種可親可愛呢？

    按理說王超比蔡晴大十多歲，更應該會哄會疼會寵蔡晴這小嬌妻？但王超天生就直來直去，就和辛藝一樣，有話就說！他那里會昧著自己的心去討別人的乖！

    于是王超不回答她的話了，抽出一根煙對蔡晴說：“你在這里先休息一下，我走遠一點抽根煙，別熏著你和寶寶?！?/br>
    當王超點燃一根煙時，回頭看到蔡晴孤零零的站在河邊，在漸漸降下來的夜幕中成了一個孤獨的影子。又心中悔悟起來，覺得人家孤零零的來到宜鄉，說幾句任性的話也是沒什么？說就讓她說唄，她在你這里不說還能跟誰說？

    想到這，他趕緊把煙頭滅了，走到蔡晴跟前，扶著她的雙肩道：“蔡晴，天黑了，回去吧？”

    “不，你還沒回答我，你到底先救誰？”

    要命啊，她還在纏著這事？

    王超只好說道：“好好好，先救你，行了嗎？”

    “那你媽呢？”

    “我媽？我媽叫別人去救！”

    “不行，當時就你一個人！”

    我的天啊，王超快絕望了，他只好再哄著她：“那就淹死算了，我到宜鄉養老院里再幫你找個婆婆，可以了吧？”

    “行啊，但要找一個像你媽這樣的婆婆才行?！?/br>
    說完，蔡晴就開始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王超在離開小河邊時又看了一下蔡晴剛佇立的地方，那里就是當年辛藝給他送短褲的地方。

    王超想：“這地方以后不能來了，宜鄉以后還有很多地方不能來了……來了，會傷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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