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車離開廣州，馳上了105國道。

    陳萍見王超一直不太說話，打趣道：“昨晚又是春風又度玉門關了？小心身子骨啊?！?/br>
    王超不理他，兩眼只望車窗外掠過的樹林、河流、農舍……

    陳萍見王超不理他，就扯著嗓子無聊地唱起《遲來的愛》：

    ……傷痛的心，一片空白，

    如何面對那遲來的愛？

    不愿放棄你的愛，

    這是我長久的期待。

    不能保留你的愛，

    那是對他無言的傷害。

    ……

    王超聽了，忍不住說：“你嘚瑟去吧？”然后就睡了。

    直到貨車到了連平忠信鎮，陳兆興把王超叫醒吃飯，王超才恢復了以前的頑皮和嘻嘻哈哈。

    一路上，司機陳兆興好生照顧陳萍和王超，路上管吃管喝還管送——

    過了廣東，進入江西境內后，車到江西南康，看到國道兩邊小攤小販擺著南康板鴨，就停車跑下去給王超和陳萍各買兩只鴨；車到江西太和，看到拍賣泰和烏雞的，又停車跑下去給王超和陳萍各買兩只雞。

    王超和陳萍每次都說不要這樣客氣，但方向盤在陳兆興手上，王超和陳萍也沒辦法，只好笑納了。

    見陳兆興如此看重禮數，王超自言自語道：“要是貨車能夠拐彎到永新就好了？”

    “到永新干什么？”陳萍不解得問。

    “那里的永新狗rou有名啊，聽說賀子珍最愛吃？”前一句是真，后一句是假，王超就這樣胡說道。

    “美得你，得寸進尺！你是昨晚風流快活了，想吃狗rou補身子吧？現在吃有什么用？人家都離你千里萬里了，要補也是我補??？兆興，別理他！?！?/br>
    王超繼續貧嘴道：“我說是吧？你就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說拐到永新吃狗rou全都是為了你??？你不是說了嗎？你那‘知音’不是已經脫好了一只褲子在等你嗎？”

    陳兆興聽了哈哈大笑：“那還需不需要去永新??？快說，我要拐彎彎了！”

    “去你的頭！你別跟王超這壞人學壞了”陳萍罵道。

    回到宜鄉家里，王超是第一次有著渴盼見著父母的心情敲門的。

    敲了幾下后，門開了，是父親開的。

    母親不在家。

    王超識趣的沒問父親，母親到哪里去了？只是把陳兆興送的板鴨烏雞放在地上，再從行李里拿出電動剃須刀和羊皮手套送給父親。

    父親接過王超給他的禮物，臉上沒有過多的喜色，只是嘿嘿了兩下說：“又亂花錢，像你媽?！闭f完就進了他的房間……

    客廳里就只剩下王超一個人，冷清清的。

    到了晚上吃飯的時間，母親才回來，看到兒子回來了，母親高興極了，當看到王超送給她的羊毛圍巾，更是激動地說：“我家超兒懂事了，知道給mama送東西了?！闭f完就到廚房里做飯菜去了。

    吃晚飯時，一家三口坐在一起，當父親和王超說話時，母親不插話；當母親和王超說話時，父親亦不開言。王超就是想讓自己變成一個導體，父母也會把他當做絕緣體而不讓感情的電流通過！

    王超在這個家郁悶而又痛苦著……

    只有到廠里和同事們在一起，王超的心才會開朗起來。

    其實，推銷員們回家還是有的事做的。

    他們回來要貼發票報銷旅差費；要開些領導們已定局的大會小會；還要參加一年一次的銷售科舉辦的聚餐會。

    而只有聚餐會，才是推銷員們最喜歡的活動。

    兄弟們長年累月在外奔波，出去一趟就是四十五天乃至三四個月，常常是你回來了他就走了，他回來了你已經踏上去駐點的路上。說是一個科的同事，卻常常一年見不到一次面，要見面，只有在年底全科的聚餐大會上。

    比如這次聚餐，王超就見到了成都片的那些他業務上的啟蒙師傅——鄭建軍、陳偉、劉志勝。

    今年的聚餐如期在廠招待所食堂舉行。

    參加的人員除了銷售科的，還有供應科、財務科、工會及各車間的領導。二十來張圓桌把招待所食堂擺的滿滿的。

    銷售是龍頭，因此科里到廠部，形成一個不成文的慣例，到每年春節前放假的最后一天，要請“前方將士”海吃海喝一頓，最好再搞醉幾個各片的先進代表——銷售狀元。

    隨著一掛萬鞭震天動地的響，魏和平副廠長喜氣洋洋的宣布宴會正式開始！

    首先他作了個國內國外的形勢匯總，然后把國內的各工程機械廠也點評了一下，在大家眼巴巴看著菜快涼了時，他宣布了一個嘉獎令：“我們宜鄉市政府非常關心大家。鼓勵大家把宜鄉的優質產品推向中國、推向世界，以此提高宜鄉的知名度！而在座的各位，就是宜鄉走出去的平臺或橋梁！政府希望你們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勢，通過散發出的一張張名片，讓外面知道宜鄉、知道宜鄉工程機械廠。因此，政府委托市內各工礦企業，每個單位推薦三位優秀銷售員上報給政府，而后以市級優秀銷售員的稱號公示天下?，F在，我宣布——廣州片區的陳萍、沈陽片區的……”

    后面的是誰陳萍沒注意聽了，但他一聽到念了自己的名字，心中委實一陣感動。搞半天領導還是看到了他的成績？他不禁為自己想偷開配件店的行動有點內疚。

    王超一聽到有陳萍的名字，立刻嚷起來：“陳萍，獎狀、獎金我都不要，你管我喝酒就行！”

    陳萍笑道：“行，只要你能喝，喝死你！”

    廣州片區三個省的推銷員都坐在一桌。那幾個推銷員一手拿著一瓶“四特”酒，一手拿著飯碗就開始輪流灌陳萍的酒。

    剛喝兩碗，陳萍就招架不住了，王超正準備出手解圍，卻看到廠長、書記及各部門領導端著酒杯來了，王超心想：”今晚陳萍慘了??？”

    等領導們敬完酒走后，陳萍發現不知什么時候朱光新已坐在他旁邊。

    陳萍此時真有點暈，剛準備向朱光新打招呼，朱光新卻先說話：“今天魏廠長的話講的怎樣？”

    “講得好啊，當領導的就是有水平！”陳萍耷拉著腦袋點頭說說魏廠長說得好。

    這話也不全是拍馬屁，他對魏廠長后面講的那些話還是覺得可以的，如果他講的話真是市政府的意思，那宜鄉的未來一定不會差。

    但后面朱光新的話卻說的有點不是味道了。

    “你知道嗎？這次評選市級優秀銷售員，是我為你力爭的啊，有人說你為倒裝載機打架……”朱光新悄聲說。

    雖隔了幾個人，但王超聽到了。本來過年過節的，大家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就連平時看不慣朱光新嘴臉的王超，今天看到朱光新，都覺得他不是那么令人可惡，還主動向他拜了個早年，可現在又——

    王超正準備跟朱光新來幾句什么？卻見李護華科長舉杯向陳萍走來。

    朱光新見李護華來了，就說你們喝，我到那桌去看看。

    其實這次評市級優秀銷售員，跟朱光新什么關系也沒有？相反還因他差點壞了陳萍的好事。

    陳萍能當上優秀銷售員，全靠李護華科長在魏廠長那據理力爭，差點發了當兵人的脾氣才搞來的。

    在他認為，陳萍為保護客戶的利益流血彌足可貴！至于有人說是因倒裝載機而惹禍，那證據呢？沒有證據就不能冤枉一個好人！李護華說，不能讓我們的小伙子受這莫名其妙的冤枉！就像在部隊我認的那個理，不要讓當的兵流血又流淚！

    遺憾的是，這么個有恩于陳萍和將來有恩于王超的李護華科長，把這件事埋在心里一直沒對陳萍吐露一字，直到退休，直到病逝。

    聚餐結束后，陳萍是讓王超打個三輪車，然后扶著他回家的。

    王可音見王超把陳萍送回來，又見陳萍醉成那樣？心痛的不得了。趕緊把一對雙胞胎管你王超會不會抱塞到王超懷里。然后燒水鋪床的忙得團團轉……

    王超打趣道：“今晚我把孩子抱回去幫你帶算了，你騰出精力好好服侍一下宜工的銷售狀元！好嗎？

    “不好！你要嘛早點結婚自己生一個，要嘛帶好你自己就行！王超，辛苦你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說完，王可音對王超笑了一下，就把兩個孩子從王超懷里摟過去了。

    從溫暖的陳萍家出來，門一關，王超頓感他和陳萍已是兩個世界的人？

    那門里面的陳萍，有兒有女有老婆，還有一個銷售狀元的獎；而門外面，是一個沒兒沒女沒老婆、只會喝酒的傻蛋一個！

    在這寒氣逼人的晚上，王超走啊走，漫無目的走，多少有點醉意的他，今晚特別想找個人說說話。

    于是，他腦海里一下是黃中英，一下，咦——怎么又想到了辛藝？

    要是早點摸清辛藝家住哪里就好了？把她叫出來，陪我聊聊天，不聊？不聊……不聊不行，不聊我就拖她到小河邊……王超想到這，傻傻的對著黑黑的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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