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斷橋,橋未斷
大錯鑄成,白素貞再想挽回已是徒勞,小青轉念便明白法海陰謀,當即抓上他衣襟大喝:“死和尚!你為逼jiejie犯錯竟不顧金山寺和尚死活!你到底和jiejie有什么冤仇竟不惜這種代價?!” “我搶了他的舍利子……”許久不出聲的白素貞終于開口,她幽幽抬起臉,看著這個注定成為仇家的和尚:“六百年前,我……偷了他的舍利子,對嗎?九世禪師法海先生?!?/br> 法?!跋壬?,這樣的和尚,想必與世人并無區別。 法海微怔,他從未想過白素貞居然還記得這事兒。 白素貞站起身,來到法海面前,怔怔盯著他的眼睛:“不敢相信我還記得是嗎?法海,你為了逼我就范,不顧金山寺所有人的性命,若不是我護住了鎮江,你打算讓鎮江百姓也一同陪葬嗎?!” 她抓上法海衣襟:“你不是該揮一揮袈裟,在金山寺邊圍起護欄,護著你那些小師傅嗎?!舍利子對你來說比人命更重要是嗎?就算你收了我又怎樣?你注定多一世修煉!若不是上天安排,我又如何會偷你的舍利子?你也不想想是不是你的報應!你貪嗔癡都未結,佛祖怎可能讓你修成正果?!” 法海不知是在反思,還是不想面對,總之那雙老眼始終未睜,半晌只接一句:“你塵緣造孽,老衲自當收服于你?!?/br> 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應該就是這樣了。 白素貞緩緩放開手,失望的看著她道出真相卻依然執著的和尚,后退一步道:“我會回杭州,會幫許仙再開藥鋪,等我生了孩子,報了恩,請你隨時來收我,我等著你……” 話音一落,白素貞轉身就走,意味明顯,只請法海先生在這段時間,安分守己。 注定的,真是注定的,人不能勝天,誰都不可逆天改命。 許仙房間的結界終于被收回,小青便一葉扁舟,送許仙離開。 白素貞逃不過命運,這一切都在循環,她本不愿來,如今也不愿走,她抬頭看著金山寺,看寺下水流,看輕舟劃過水面,擦著和尚的尸體,看許仙蹙眉坐在船上,衣裳依舊整潔,下擺在風中吹起一個角,劃過泛起漣漪的水面。 目光向上,白素貞看著天,好似透過云霄看那紫竹林,淡道:“你滿意了?” …… 杭州西湖,小青悶悶不樂,白素貞問:“怎么了?” 小青道:“放許仙走的時候,也沒問他去哪兒回合,看來只能去許家老宅等了?!?/br> 白素貞淺笑,卻沒說話,再走兩個時辰,來到西湖斷橋。 名為斷橋,但橋還沒斷,后續前緣,貌似也在注定之中。 她笑著,站在斷橋前端,順手抓下背后發帶,那銀絲發帶和之前的那只很像,但卻不一樣。 小葫蘆給她的發帶帶著兩顆南珠,南珠價值不菲,并不是尋常物件,一顆南珠價值十斗金,但在白素貞眼里,它不過是個扎頭發的東西,可現在這條,銀絲暗淡,在她眼中,卻視如珍寶。 她將發帶扔在斷橋中間,不出所料,即便有人看到,都沒有人去撿。 如果當年的銀絲發帶是為了試探許仙,那現在這條無人問津的發帶,或許是在試探人性。 不貴重,沒人撿,也不會有人尋找失主,貴重,有人撿,卻會被占為己有,總之注定回不到主人身邊。 天色暗了,白素貞從小葫蘆里倒出幾粒藥丸,塞進小青手里:“你帶著這些先回去,讓李公甫和王鳳山服下,再讓李公甫分給衙役們?!?/br> 小青接過:“那你呢?” 白素貞輕笑:“先回去吧?!?/br> 小青轉身,默默離開,卻在不遠處回過頭來,怔怔看了白素貞一會兒。 她還記得白素貞跟法海說的話,那話里,好像有幾句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白素貞為什么在許仙被擒的時候不去金山寺,這樣的選擇,超出了小青能理解的范圍之內。 斷橋,橋未斷。 傍晚十分,許仙果然來到斷橋,他看著橋頭的雕刻,撫摸半晌,才踏上斷橋。 橋中央,他依舊矗立,像當年一樣,俊逸儒雅。 他瞇著眼睛,狹長美眸流轉,波光讓他睜不開眼,微風拂過耳邊長發,想起他第一次給白素貞綁上發帶的時刻,她的發絲那么香,那樣軟…… 想著想著,他好像真能聞到這樣的香味兒,眉心一皺,許仙不自然的低了低頭。 銀絲發帶,就在腳邊,沒有南珠,銀絲暗淡。 冤家,又是那個冤家。 許仙心下一緊,拾起發帶大喊:“娘子!娘子!” 白素貞就在橋下,那個熟悉的位置,抬頭看著那年吸引她,現在依舊奪目的許仙,長發微起,打著卷兒掛在胸前,纖瘦的身影,單薄的吹在風中,就連衣裳下擺的弧度,都與那年一樣。 冤家,還是那個冤家。 白素貞繞過斷橋,在許仙的矚目下來到面前,嫣然一笑,與當年一樣:“我手臟,勞煩小先生幫我帶上吧?!?/br> 轉過身,發絲吹上許仙的臉,那香味十分熟悉,許仙攏起她的長發,手法顯然比那一次熟練,只是他稍微扎的偏了一些,在白素貞轉身之際,他笑語:“扎……歪了?!?/br> 白素貞將自己的小手窩進他手中,兩人并肩而行,她看著西湖,看著斷橋,看著她即將守著十七年的地方,想著來這兒之前,自己說的話:“誰說白素貞是好人,要說濟世活人贈醫施藥就是好人,那水漫金山傷人無數,一夜之間生靈涂炭的又是誰?” “若說恩愛非常,報恩在世的是她,那害許仙被困金山寺,一連遭難的人,又是誰?” 如今的兩手相握,也不知道能握多久。 若愛上一個注定不能廝守的人,還要繼續嗎? 人都會想這樣的問題,也會糾結與選擇,但對著的人不同,或許答案也不一樣。 像白素貞,這件事就好辦了。 如果五分鐘以后要過安檢,那么你們接吻的時間還有四分五十九秒。 她的手緊了緊,突然對許仙一笑:“有個地方,你陪我去吧?” 許仙看看天色,本想說改天,可一但瞧見白素貞的臉,答案就變了:“好?!?/br> 走了很遠,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月牙在上,像白素貞嘴角的弧度,彎彎的,翹翹的,直到月下出現了雷峰塔,白素貞看著那塊牌匾,念叨一句:“若貪戀紅塵,定葬于山峰之中,死于雷霆之下?!?/br> 許仙眉宇一皺:“你說什么?” 白素貞趕緊搖頭:“沒……我們進去看看吧?!?/br> 許仙被拉著走,那眉頭始終未放。 雷峰塔下,除了幾尊佛像,什么都沒有。 白素貞眼眸一瞬,撒開許仙的手東張西望:“我靠……啥都沒???連個床都沒有?!” 許仙眉宇深鎖:“塔下跪拜,要床作甚?” 白素貞想都沒想,直言不諱:“十七年??!這要是睡地板,腰都斷了!” 來到供桌前,白素貞抓起供果:“這里的貢品全是素??!這佛家祭拜也不給葷腥,以后常年吃這個,我還活不活了?一點兒鹽分都沒有的東西,我不是要變白毛女了?!” 許仙越聽越奇怪,只看她竄到佛像前,拜了拜說:“神仙啊,麻煩您轉告觀音jiejie,說這里條件太差!不適宜修煉!還請她給我一張床,倆枕頭!我要睡一個抱一個!還有,這些果兒啊菜啊都不需要,我要一個灶臺,每天至少三只雞,記得了嗎?!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謝謝啊……” 許仙跨過一步,擋在白素貞身前:“你在做什么?!” 白素貞嘿嘿一笑:“沒什么沒什么,我就想這里萬一有人住的話,條件太差!” 許仙不知多少次盯著白素貞的眼睛:“佛家重地,怎會有人住,即便修佛也不會在這兒蹙足?!?/br> 白素貞應著:“對對,仙兒說的對……那啥,你先出去,我跟佛祖有事兒商量哈……” 許仙疑惑,不懂她今天怎么了,出門間留在門邊,靠上塔邊若有所思。 許仙一走,白素貞便沒了笑容,對上佛像說:“佛祖,若真有進塔一日,請您相信,那并非信徒初衷,水漫金山是我的錯,與旁人無憂,還請佛祖顧念許仙一家,及腹中胎兒,待我進塔,一定潛心修佛,悔悟思過?!?/br> 佛像一閃,桌上呈現四個金字:“靜思己過?!?/br> 白素貞癱坐蒲團,眼睜睜瞧著這四個字消失,苦笑一聲,竟說:“你們讓我來,你們讓我遇到許仙,你們讓法海丟了舍利子,你們讓法海抓了許仙,你們借法海的手逼我水漫金山,你們還讓我靜思己過?!” “啪!”一道金光射向白素貞心口,她驚愕一聲倒在地上,塔外許仙忙奔直身前,抱起咬牙的白素貞。 白素貞盯著佛像,只說:“始作俑者,冠冕堂皇,靜思己過這四個字,還好意思打在我面前?!” 有人在此,佛祖不顯神跡,但在白素貞眼中,那佛像不過是沒有靈魂的物件罷了。 起身,白素貞抓上許仙的手:“既是注定,我只需要聽話就是了對吧?別忘了是我求你,還是你們求我!” 沒有禾苗,哪兒有今日的白素貞。 許仙就這樣看著她,等兩人出了雷峰塔,許仙卻在月下矗立,一步不動。 白素貞偏過臉,問道:“怎么了?” 許仙眉眼稍低,月光傾瀉在臉上,卻被暗影擋住了表情,只聽他說:“你哪兒都不能去?!?/br> “???” 許仙抬臉,那眉心依舊深鎖:“你只能留在我身邊!哪兒都不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