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欲加之罪
蘇州秋雨來的時候,小青趴著窗臺看蜻蜓低飛,南白日一早出去了,卻在午時回來的時候,拿了一封家書。 張家有自己的信盞,紅色的封條淡黃色的信封,用蠟封存,蠟油是青色的。 南白日表情不太對,把信遞給小青的手也微微有些顫抖。 小青打量一眼,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便試探問:“怎么了?” 南白日沒接話,只把信向她多遞了幾分。 小青幽幽接過,打開閱讀。 她慢慢皺起的眉,說明她的預感正確。 “二弟,被……罷官?!”小青把內容說的十分簡潔。 南白日吞了口口水,這幾個字無論怎么聽都讓人震驚。 “我可以……回一趟張家嗎?”南白日這時候還來詢問她的意見。 “回??!你等什么呢?!”小青替他開門,南白日瞧了她一眼:“我回去尋爹,你可以在大堂屋頂?!?/br> 這是南白日留下的最后一句話。 小青給了安慰的笑,知道南白日了解她,沒想到還給自己找了適合藏身的地方。 南白日回到家,張老夫人已經哭成一灘泥,連做在椅子上都頻頻下滑,張員外急的在屋里轉圈,看到他來利馬上前:“玉堂??!你現在就寫休書!” 南白日眉宇一皺:“休書?難道關將軍……” 張老夫人哭聲更大了,拍著大腿道:“哎呀!都怨我??!嗚嗚……我就不該心疼青姑娘??!要不是我袒護了她,那雨絲怎么會去跟關將軍說這件事嘛!嗚嗚……” 南白日看向張員外:“爹,二弟被罷官,是關將軍所為嗎?” 張員外點頭,一張老臉拉的老長。 南白日想了想,道:“可如今寫休書,關雨絲未必肯……” 話音一落,二老都傻了…… “讓你寫休書休了青姑娘!誰讓你休妻了?!”張員外難得大聲吼!一向不知何為氣怒的他,已成功被南白日氣傻。 南白日瞬間鎖眉:“不,絕不?!?/br> 回答的這樣干脆,也是不太在意二老的心。 張老夫人愣了一陣,呆若木雞的撐著扶手,使出了渾身力氣才站起身來,踱步到南白日面前,竟一把將人轉了過來,迫使他看著自己。 南白日心疼老夫人的表情,那是一種幾近不可思議的神情,她不明白自己怎么養出了這么個兒子!竟為了一個女人,連張家都不要了?! “啪!” 這一巴掌來的突然,但卻在南白日意料之中,他被打偏了臉,卻沒再轉過來,被闊散的一綹頭發搭上左臉,擋住了他不忍直視“母親”的眸子,也算給了他一個躲避的好方法。 “你這個不孝子!” “啪!” 又一巴掌,正好向反方向,另一邊的頭發擋上另一只眼,這次他更看不到老夫人的臉了。 他錯了嗎? 錯了吧…… 老夫人抓上他的肩膀,使勁兒的晃著:“你不知道什么是將軍嗎?!那是皇帝身邊開辟疆土的眾臣!關將軍單是一等功就數不勝數!當初你是怎么求著家人娶了人人都說你高攀的關雨絲!你現在連句娘子都不愿稱呼,口口聲聲喚人名諱!這是你該做的事情嗎?!你還有沒有一點兒良心?!” “啪!” 第三掌。 “你到底……還要不要這個家?!” 老夫人幾乎歇斯底里,也實在沒了力氣,身邊的丫頭一人也扶不住她,只能用出吃奶的力氣,再看著她滑落南白日腳邊,掩面痛哭。 是不是有點兒夸張了? 不,因為二老知道,若南白日再不回府,再不休小青,張家二少爺的被罷官,就成了張家落寞的第一步。 然,就在南白日握緊拳頭,使勁兒去想如何保住張家,也保住小青的時候,門外小廝竟扯著嗓子,一路飛奔喊道:“老夫人!老夫人!不好了!陳大人帶著公文來,說要查張府的賬目!” “呃這……呃……”老夫人不堪重負,在小廝一聲喊后,白眼一翻,昏死過去。 張員外抱起夫人,著人找了大夫,再把老夫人送去房里,轉過身來,瞪了南白日一眼。 這一眼,像是要切斷父子情分一般,狠斷而烈目。 張員外快步往外迎,手握的拳也微微放松,至少他不能帶著恨意去見陳倫。 屋里沒人了,連下人都沒了,南白日這下,成了張府的罪人了。 他抬起頭,透過瓦片看著屋頂上的小青,小青已然呆滯,用掛著清淚的眼眸,給他比了個手勢:“休書?!?/br> 南白日咬緊了牙,做一口型:“不?!?/br> 小青想要現身,自己去找陳倫,想求求他能不能看在往日情分上,不要為難張家。 但思量過后,她并沒有這樣做,或許是想到白素貞的話:“一但開始搖尾乞憐,就已滿盤皆輸?!?/br> 陳倫還是很敬重張員外的,想到張員外慷慨解囊,為蘇州百姓做了那么多善事,開倉放糧,修建廟宇,三皇祖師廟多半的資稅,都是他來出,年前發水,蘇州城大半的橋,都是張家重建,如今接到要查賬的文書,以陳倫機敏的個性,他當然知道是有人從中作梗。 然,官大一級壓死人,陳倫一個五品官,他能做什么? “張員外,這……” 陳倫把文書遞給張員外看,再觀瞧他的神情,不出所料,難上加難。 張員外能拖就拖,苦笑道:“張家家大業大,這賬目整理也需時日,不如等張某整理出來,在著人去請陳大人……” 陳倫尬了半晌,指著文書最后一句:“張員外,這文書上說,即可查處,不可耽擱……您還是立即著人到鋪子上取賬目來,莫要為難本官?!?/br> 陳倫說話很客氣,客氣到根本不是他的作風。 張員外的手明顯顫抖,不是自己藏稅,自然不怕訓例的官查,但在這個時候的巡查,怕是即便沒有藏稅,也會被灌一個私吞賬目的罪名。 “唉……”張員外嘆口氣,半晌竟問:“陳大人,你可知我張家……我張某,為何要開倉放糧,幫建蘇州嗎?” 這話從何說起?陳倫有些納悶,卻愿意聽下去。 張員外調整坐姿,腰板稍彎了彎:“我那孩兒,玉堂,與關將軍之女互相傾慕,不久后與我商榷要去將軍府提親……我們張家即便有權有勢,但若想婚配將軍,那可是天差地別……可我獨愛長子,對他寄予厚望,再看他如此堅決,便斗膽一試。幸好……呵呵,幸好,關千金對玉堂有情有義,求了將軍下嫁張府,才有了這門不當戶不對的親事。此后,我怕玉堂被人詬病,說他高攀,說我張家趨炎附勢。隨后啊……我為了張家,為了玉堂,開倉放糧,高調做事,只為給玉堂賺個好名聲,讓他在繼承家業后,順風順水……” 陳倫心顫,多想撤回官令,奈何品級不夠,心有余而力不足。 張員外知道這不是陳倫能決定的事,也不再多說,只在吩咐下人去各個店鋪拿賬本之前,念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br> 等他走過南白日身邊,心如死灰的張員外頓了頓,斜他一眼:“日后再無張家,你可開懷???” 南白日握緊了拳頭,卻怎么都說不出他要寫休書的話。 可就在張員外要進屋的時候,大堂房檐上突然傳來一聲:“我寫!” 眾人順著聲音望去,只見小青身著青衣,這衣裳還是南白日剛給她做的那身,輕紗在外,青綢在內,閃緞的裙擺,一只白海棠開在裙角,腰帶趁著銀絲,和她一直羨慕jiejie能帶的那條銀絲發帶一起,閃著耀眼的光。 她眼角掛著淚痕,咬牙道:“休書,張玉堂不寫,我寫!” “青兒……” 張家二少爺為何會被罷官,張家家業為何會被官查,這是關將軍做的手腳沒錯,但關將軍本不是要抓小青和白玉堂到將軍府嗎?怎么變成了直接出手去毀了張家呢? 其中原因,再簡單不過。 有那么個人,他仗著自己有成仙的后臺,自然不把人事放在眼里。 他還在嫉恨白素貞吃了他六粒舍利子,讓他這九世和尚平白要多走一世。 佛家最大的數就是九,他為何不能圓滿? 還不是因為白素貞吃了他的舍利子!斷了他飛升之路! 所以這位九世高僧法海先生,頂著他腦門上的九個點,托著仙家法器紫荊缽盂,面帶微笑甩了武揚一路,來到了關將軍府上。 關將軍的熱情招待他不屑一顧,念著佛號給將軍講了一步好棋:“將軍有職權在身,何必與后輩相較,如此費時費力,又是何苦。塵世一向如此,繁華乃是幻想。為人妻者愛夫,女施主潔身,并無過錯。將軍為人父,愛女之心,甚是偉大?!?/br> 關將軍聽完迷迷糊糊的,武將嘛!文鄒鄒的話理解起來是要花點兒時間的,半晌后,關將軍一拍桌子:“本將軍懂了!禪師的意思是,我女兒是妻!她潔身自好愛夫君,不如意的時候來找我告狀并沒有錯!然后……我是她爹!我閨女受氣了我得討回來!我有職權可以從張家下手,不用管那勾引我女婿的小賤人對吧?!” 法海一執手:“阿彌陀佛,善哉善哉?!?/br> 言外之意是:你特么自己說的跟老衲我沒關系! 于是乎,關將軍一本奏章參奏張二少爺瀆職,結果自然是一等功數不勝數的關將軍如愿以償,皇帝罷免了張二少的官職。 隨后,關將軍竄搗二品官員,給陳倫修書一封,污蔑張家以張二少官職之便藏污納穢,開倉放糧是必然為之!請蘇州知府陳倫查處張家賬目! 可笑,這是說張家開倉放糧是洗黑錢了?人家洗黑錢是洗白了回到自己手里,誰特么見過洗黑錢往外扔的? 傻.逼嗎? 哎呀這狗.日的官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