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完了，兩人都沉默了，而這一時的安靜，卻令人心中發寒。

    小三寶依舊低著頭，低的看不見眼睛，就像犯了錯的孩子，等著白素貞的審判。

    而白素貞只一個勁兒的喝茶，盡量控制情緒，才好不沖回書屋，將那里的無恥之徒一個個吊起來打！

    半晌，白素貞在桌上放了賞銀，對三寶道：“咱回去吧?！?/br>
    白素貞的不置可否，讓三寶有點兒心慌，許久都也沒站起身來，只坐在原地，看著面前那碗沒有動筷的涼粉兒。

    白素貞知道他臉上掛不住，也想盡量的使人輕松一點，只說：“放心，我真的不會告訴別人，而且……那個地方，我一定會替你端了他們！拆他們的筋，抽他們的骨！我保證替你報仇，讓他們再沒有好日子過！”

    小三寶聽完依舊坐在那里，不抬頭，不起身，只看著那碗涼粉兒。

    白素貞眉心一皺，呆呆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三寶還是沒動，像塊石頭，腦袋低的只能瞧見他的側臉，那白如玉的側臉依舊好看，漂亮的像被春天的柳枝打磨過一樣，嫩的能滴出水來。

    白素貞看出他的心思，便彎唇一笑，悄悄抓上了三寶手腕，拉了他一把，道：“走，咱回家，有我在，我不會讓人再欺負你了！”

    然，這一拉并沒將他拽起來，白素貞看一眼那瘦小的人兒，見他微微一動，那長長的頭發羅夏，遮住了他俊俏的側顏，而他輕渺的聲音卻響起：“我很干凈……”

    白素貞猛然一愣，他說什么？

    秦三寶緩緩抬頭，一雙精致的眸中升起了些許霧氣，他看著白素貞，一字一句道：“我沒有與人茍合，我很干凈……”

    白素貞心都碎了……

    她慢慢蹲下身子，抬頭看著秦三寶可愛至極的臉，抓上他的小手，放在身前暖著，就像暖著他的心一樣：“我知道，我都知道?！?/br>
    三寶忽閃著眼眸，又問：“你為什么非要問這些事，你一定是察覺到什么，所以才故意帶我去那間書屋，看了我的反應，又來試探我的對嗎？”

    “當然不是了！”白素貞忙解釋：“我是看許仙幾天不出來，好奇他看的是什么書，偶然才發現那間書屋不對勁的！而你的反應，我也覺得有跡可循！而且，我在那書屋里看到一本……”

    提起那本書，白素貞竟突然不想告訴他那書的內容，這孩子已經被嚇過一次，若知道那店里還有更可怕的東西，恐怕三寶會細思極恐，終日不安。

    于是白素貞轉了轉眼珠，劍走偏鋒，只說：“……看到一本他們賣的‘書’，也知道了他們做的勾當。我一開始只想問問你怎么也會知道，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經歷……是我不好，我沒想到你遭受過這些，所以問的有點兒強人所難?！?/br>
    三寶看著她的眼睛，那眼中有自己的倒影，可他也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終是不懂他在白素貞心里，到底還是不是以前那個囂張活潑的自己……

    白素貞看他不說話，心中亂成一團麻，想起一開始她對三寶逼迫的口吻，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嘴巴！索性捧起了三寶的手，抬眼對上他那雙漂亮眸子：“我跟你道歉好嗎？對不起……”

    對不起，是個很重的話……

    三寶很聰明，他自然聽的懂，也懂得這三個字只要出口，就表示白素貞并沒有看不起他，更沒有把他在青樓待過的事情看得齷蹉。于此，三寶眼眶中打轉的淚水，終于在這三個字后，奪出了眼眶……

    三寶一落淚，白素貞徹底慌了！忙抬起手擦著他的小臉兒：“哎呀寶寶，你別哭??！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你罵我吧！打我也行！小祖宗，求求你了，別哭啊……”

    人一旦委屈，不哄還好，一哄更止不住了！也不知道是這小三寶憋屈久了，還是終于把這事兒說出來了，反正他就是想哭！特別是對著白素貞，更在她哄著自己的時候，就想哭個夠本！

    棚架下，一張爛桌，一張好桌，端坐一個漂亮的瓷娃娃，哭的梨花帶雨，面前蹲著如花似玉的姑娘，又給擦臉又給遞茶，少年不喝，就咧著嘴哭，姑娘去哄，像哄孩子，又像哄個小情人……

    這一幕看在一旁的小二眼中，實在是……太詭異了！

    這兩人，來的時候一個低眉順眼，一個氣焰囂張，打爛了個桌子，就變成一個說話，一個聽講，等再點完吃食，就一個委屈，一個慌張，結果等放上賞銀，就突然一個咧著嘴哭，一個蹲地去哄？

    這倆人，到底啥關系啊……

    然而，小二深知這女子的功力，能一巴掌把桌子拍成水泥大沙的也不常見，他自己也剛娶了媳婦兒，深知還沒活夠，犯不上因為兩人的關系就冒死去問，搭上一條小命也得不償失。

    不過，這少年俊朗，姑娘漂亮，若真是能湊成一對兒，也不枉他提心吊膽的伺候一回。

    時間滴答過，小二也看足了好戲，直到白素貞腿都蹲麻了，才一耷拉眼角，對上三寶，道：“小祖宗，你哭夠了沒？你要再哭下去，剛才喝的涼茶就都從你眼睛里跑出來了！得，我再給你買兩碗續上，免得你沒淚花花可流！”

    “噗嗤”，三寶被逗笑，這一笑眼睛完成了一條線，帶著兩條淚痕，實在漂亮的無以復加。

    連一旁看好戲的小二都愣了愣神兒，心說幸好自己娶了媳婦兒，不然還真被這小子活生生的給掰彎了！

    “又哭又笑，倆眼兒擠尿！”白素貞白了他一眼，這才站起身抓了三寶的小手，道：“得了，要哭咱回家哭，別在這兒讓人看熱鬧?！?/br>
    話音一落，白素貞一瞥站在遠處的小二哥，那凜冽的眼神仿佛殺人于無形！看的小二哥渾身一顫，只覺背后一涼，差點兒沒被她瞪的尿褲子！

    由此可見白素貞生起氣來，還真是有點兒震懾人心的味道。

    或者說，人家胸口碎大石，她小手碎桌子的本事，也能唬住幾個不開眼的家伙，讓人退避三分。

    但等人走后，小二哥也覺得奇怪，怎么那姑娘一直哄著眼前的小哥哥，還能察覺到他一直在看熱鬧？連之前他端茶過去心里犯憷，她也能感覺到？

    這小姑娘，還真是心細的可怕啊……

    ……

    次日清晨，白?；貋砹?。

    一個人回來的。

    白素貞瞅瞅他身后，沒見著別人，又竄到門外看了看。

    許仙趁白素貞竄出去時，問白福一句：“白大哥，青兒呢？”

    白福聳聳肩：“找到玉面狐貍了，那丫頭執意要自己追，把我趕了回來?！?/br>
    白素貞聽聞忙竄回來，一指白?？☆仯骸澳忝髦浪虿贿^死狐貍，你咋還讓她自己追？”

    白福撇她一眼：“當初她也知道打不過我，還不是追了我好幾天?！?/br>
    白素貞一砸嘴：“追你沒關系??！你又不揍她！那死狐貍是什么人？陰險狡詐詭計多！，我告訴你白骨精！青兒要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

    白福聞言轉過身子，淡然看她一眼。

    白素貞吞了口吐沫：“我一定……嘿嘿，配最好的金瘡藥給她抹抹……”

    小女子能屈能伸！該認慫時就認慫！白福太厲害！打不過沒辦法……

    話音一落，白素貞將人拉過一邊，道：“抓到白毛蝙蝠沒有？”

    白福淡笑：“抓不到?！?/br>
    “抓不到？！”白素貞大吃一驚：“你咋可能抓不到？！”

    白福冷哼一聲，轉去桌邊倒杯茶，輕言：“那家伙帶著銀子跑到西域，一頭扎進了煙花巷，整日化作人身左擁右抱，結果一時貪戀美色……馬上風，魂飛了?！?/br>
    “我cao！”

    白素貞只能用這倆字兒來感嘆驚訝之情！這跟她想的不一樣??！她可是預備好了先抽丫兩巴掌！再那捆妖索將人吊起來！拿鞭子沾了鹽水好好伺候一頓！再拉去衙門還許仙清白！

    怎么好端端的就死了？！還死的那么……沒出息??！丟人??！馬上風??！到死都一柱擎天！實在生的偉大，死的窩囊??！

    許仙站在原地，聽兩人一言一語，隨后轉身來到窗前，推窗看斜陽，半晌沒說話。

    白福給白素貞使了個眼色，便說：“我告訴小青抓了花碧秦先回家去，你們等藥鋪打烊就過來吧?！?/br>
    白素貞點點頭，目送白福離開。

    白福意會，臨走前替兩人帶上了門。

    白素貞看著許仙的背影，第一次發現他實在太瘦，原本合身的長衫如今松了一圈兒，就連發帶纏起的發絲，都顯得少了好多。

    來到他身邊，白素貞與他一起趴上窗臺，看斜陽灑落窗前，照的人瞇起的眼睛：“這幾天讀書累了吧？你都瘦了?！?/br>
    許仙苦笑，只說：“我買了本伏妖的書，倒是有點結論，想聽聽嗎？”

    意外的，白素貞搖了搖頭：“我現在只想聽你的事?！?/br>
    許仙微愣，隨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可他的事還有什么好說的，人都死了，還死成了那副模樣。

    白素貞側過身子靠上窗欞，淡問：“常林死了，你是怨不能洗冤，還是怨他死的窩囊？”

    許仙剛想說什么，不料白素貞竟一把抓過許仙手臂，將人拉了起來，再往前一步，扎進了許仙懷里。

    許仙眼眸一怔，整個人僵在原地。

    白素貞緊緊抱著他，深深嗅了一口他身上藥香，淡言：“我在，有我在，一定不讓你受委屈！”

    許仙眉目一緊，這才抬手擁上白素貞的身，等雙手環上她雙臂，許仙巧然一笑：“你比我瘦?！?/br>
    白素貞也笑，手臂在許仙腰上又緊了緊：“你腰好細??！”

    許仙笑出了聲兒，而這一聲，才是真心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