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仁堂”。

    吳人杰一抓一把頭發，愁的直咂嘴，許仙也沒什么好臉，抱著肩膀靠著門，斜眼兒瞧著坐在小板凳上的白素貞，拿手指尖在地上畫圈兒。

    她還挺委屈，嘟嘟囔囔說：“那三皇祖師會要是讓別人當會首，以后還有咱們好日子過嗎？我也是為咱們著想，你們干啥這么瞪著我……”

    吳人杰這個氣??！拿手直點她小臉兒：“你說說你，讓你別說話！這不是自找麻煩嗎？你可知道那病因本就查不到，解藥若能查到成分，還至于組織三皇祖師會？如今可好，看你怎么收場！”

    “怎么收場？”白素貞一瞥眼：“去查??！我就不信找不到！大不了放王道靈出來再打一頓！”

    “你說的容易！你有頭緒嗎？”

    吳人杰這樣一問，白素貞的腦袋又縮回了膝蓋里，低拉著眉眼道：“總……總能想到的……”

    許仙瞄了她一眼，輕嘆了口氣便轉去了內堂。

    白素貞趁吳人杰還在生氣，躡手躡腳的從小板凳上站起來，貓著腰跟著許仙去了內堂。

    許仙到后廚倒了杯水喝，涼的，感覺是想降降火氣。

    白素貞小心翼翼的來到身邊，戳了戳他的背，等許仙白了她一眼，才開口道：“你生我氣了？”

    許仙不接話，又倒了一杯涼茶，一飲而盡：“沒有?！?/br>
    白素貞向他身邊挪了挪，偷偷看了看他的臉色，只覺得陰森可怕，便吞了口吐沫壯個膽兒，道：“你別生我氣，我只是想讓吳伯伯做會首，至少查到病因，不讓別人坐收漁翁之利……”

    再偷瞄一眼許仙的臉色，還是鐵青鐵青的嚇死人。

    “那個……”白素貞聲音又小了些：“其實這病因也有點兒頭緒了，吳伯伯說，我那靈丹護了心脈，你和玉蓮都沒有中癢毒，所以這毒素應該是從口鼻進入，只要順著這個去查……”

    “你知不知道藐視公堂是什么罪？”

    “……??？”

    許仙突然問了一聲，這一聲沒有語調，沒有氣怒，甚至連一絲波瀾都沒有。

    白素貞聽完一楞，抬頭瞧著許仙的側臉，那漂亮的弧線依舊完美，只是那雙眸子，怎么總是暗淡無光。

    半晌，許仙微微轉頭看著她，眉心也多出了幾條皺紋：“你知不知道若不是陳大人親民，你如今已經在知府大牢里了？”

    “??？”

    許仙上前一步，踏著白素貞的心跳前進：“你什么時候學的醫？”

    “……”

    許仙再上一步：“你知不知道你是騙了所有人才進的公堂？”

    “……”

    等許仙站定白素貞身前，而她已經緊貼灶臺，再也無路可退，許仙又道：“你知不知道你那是法術，不是醫術？！若被人發現你誆騙朝廷命官，二十殺威棒你承受的了嗎？！”

    “我……”

    “哦對，呵呵?！痹S仙突然苦苦一笑：“你不怕殺威棒，反正尋常刑罰你都不怕，也就我傻，還撲到你身上替你挨板子?！?/br>
    留下這話，許仙轉身就走，連一絲笑容都沒留給她。

    白素貞懵了，呆呆看著許仙離開的方向，抓抓腦袋不明所以。

    他真的生氣了？

    氣她不會保護自己？

    氣她誆騙朝廷命官？

    氣她……心機太重？

    若是從前，許仙即便生氣，多少也帶了點兒慌亂，那是緊張，那是關心?？涩F在……這次生的氣，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樣啊。

    許仙……是討厭她了嗎？

    ……

    白素貞垂頭喪氣的回到家里，把腦袋放在桌面上，小嘴兒撅老高。

    直到午后，小青抓了把野花回來了，懷里還抱著一只野兔和兩只野鴨。

    白素貞也懶得看她，只問：“你上哪兒去了？”

    小青眨巴眨巴眼：“看你跟許仙忙活，我上山玩兒去了！你看，咱沒錢，不過我能打獵！以后就不用吃牛糞了！”

    白素貞嘆了口氣：“哎，我看咱們收拾收拾回錢塘吧，或者回你那清風洞也行，這兒就不必待了?！?/br>
    “咋了？”小青放下手里的東西，與白素貞坐了個對臉：“許仙不要你了？”

    白素貞眉眼一拉，點了點頭：“好像是?！?/br>
    “為啥？”小青問：“他知道你不是人了？”

    白素貞一咂嘴：“你會不會聊天！不會別說話！”

    小青給她倒了杯茶：“你之前不是還很確定他喜歡你嗎？你不是也做了計劃，要怎么幫助許仙嗎？現在咋說放棄就放棄了？”

    白素貞心煩，干脆拿腦門兒撞桌子，又道：“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現在除非查到病因，做出解藥，不然說什么都白搭?！?/br>
    小青突然一愣：“原來你們去衙門，就是說這個事兒??！”

    白素貞嘴角一抽，不可思議的看了她一眼：“你特么……你連我最近在干啥都不知道??？”

    小青理直氣壯的一手抓野味，一手抓野花：“我……我這個……很忙，沒有空?！?/br>
    “你去死吧！”白素貞罵完起身就走，小青趕緊竄到她面前：“哎哎，你別生氣??！不就是查病因嘛！我剛才回來的時候看到城門邊兒上又貼告示了，衙門尋找奇人異事去查那病因，懸賞二百兩??！比杭州城庫銀賊多一倍呢！反正你也要查，那咱……”

    “嗖！”一陣風刮過，白素貞不見了……

    哎，這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小青眨巴眨巴眼，看白素貞沒影了，心說這回如果還不跟著，她姐會不會又生氣了？

    不過，她去了能干啥？最近白素貞總是圍著許仙轉，家里的事兒也不管，難道她姐倆真要淪落到吃牛糞過日子？

    小青打了個冷戰，開始琢磨牛糞的味道，想來想去也覺得不會好吃，索性燒了一壺開水，開始燙鴨毛。一邊燙一邊想著活鴨的味道，這玩意兒，還是活的好吃??！

    瞧著它們一邊兒跑一邊兒嚇破膽，然后一口咬??！生吞！那種血液被壓爆在身體里的感覺……

    哎呀！都怪jiejie??！什么妖有妖法，人有人道，就是不準吃活的！沒意思！

    但話說回來，吃熟鴨，總比吃牛糞強……

    小青再打個寒顫，只希望白素貞能順利拿到賞錢，不然以后的日子就真沒著落了。

    ……

    公堂上，白素貞昂著小臉兒跟陳倫對視，絲毫沒有禮讓的意思。

    陳倫都傻了，呆呆看著白素貞手里的告示，嘴角一抽，愣是沒說出話來。

    一旁的師爺看不下去了，來到身邊提醒陳倫：“大人……大人，升堂了?！?/br>
    陳倫緩過神兒來，顫巍巍的指著白素貞：“你……你又要干啥？！”

    白素貞晃晃手里的紙：“我揭榜了啊，查病因嘛！”

    陳倫氣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磕巴了半晌說了句：“你本就是三皇祖師會的人，查病因在你的范疇之內！你揭這告示做什么？！”

    白素貞呆呆看著陳倫，這不是很明顯嗎？當即答話道：“錢??！二百兩??！我要做分內事查病因，一分錢都沒有，揭個告示就二百兩，我為啥不揭？”

    “你！可是這榜……”

    “也沒寫著三皇祖師會的人不能揭??？”

    陳倫氣結，居然接不上話，師爺從沒見過陳倫這樣糾結，當即上前一步，指著白素貞道：“你可知道揭榜要……”

    “唉！~知道知道！”白素貞一擺手，娓娓道來：“一個月之內要查出病因，查出來領二百兩賞錢，查不出來挨十個殺威棒，了解！”

    陳倫瞪大了眼珠，這回連師爺的下巴都砸了地！

    這貨，業務真熟??！居然了解流程？

    白素貞看他倆沒話說了，自顧自的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裳下擺，再把告示小心疊好塞進衣袖，道：“沒啥事兒我回去了啊，大人就請好吧！”

    “站??！”陳倫突然大喝一聲，干脆打書案出來，繞到白素貞面前：“你一個姑娘家，揭了告示，那我們……”

    話沒說完，白素貞笑了，也對，這事兒她經歷過一次，明白一個女人揭榜，衙門的臉面過不去，便淡淡一笑說：“放心吧，這回揭榜我小心的很，沒人看見，只要你們不說出去，沒人知道是我一個小女子揭的！就算找到病因，且說是吳人杰查到的就行！但是這銀子，你可得給我！”

    陳倫眉宇一皺：“你說啥呢？”

    白素貞呆呆看著他：“怎么？難道您不是怕我一個女人先破了案，讓衙門丟臉？”

    陳倫一驚：“你……你都說了你是個小女子，怎么心眼兒這么多呢？這是考慮衙門臉面的事兒嗎？只要能查出病因，我陳倫只管昭告天下，說蘇州城來了一位女神醫都不為過！只要你能查到，別說二百兩銀子，我陳倫親自提塊匾額給你都行！”

    這次輪到白素貞驚訝了，她閃動著大眼瞧著陳倫，沒想到陳倫陳大人真如人人傳揚的一般，為國為民，將“父母”二字做了個淋漓盡致。

    半晌，白素貞才問了一句：“那您剛才說，一個姑娘家接了告示，衙門上……”

    陳倫一著急，插話倒：“是??！一個姑娘去查，總得需要幫手??！你也安排一下，看衙門上可能幫忙的，就知會一聲，總不能讓你一個姑娘家東奔西走……哎哎，你這是……”

    話沒說完，陳倫一低頭，見白素貞單膝跪地，對陳倫道一聲：“陳大人，我白素貞向來沒佩服過誰，但今天……請受小女子一拜！”

    “哈哈哈！”

    不是陳倫要笑，只因為那清清秀秀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單膝跪出了江湖之禮，可這單薄的小身子，還真是配不上這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