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觸動
    頭顱猙獰,倒在血泊中怒目圓睜,眼中還帶著迷茫以及不可置信。    桓??粗敲氖?,朝著黑風嶺大當家首級走去,不由眉頭微皺,想不明白這人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莫非此人被脅迫上山,始終對黑風嶺大當家懷恨在心,如今看到對方殞命,準備前去羞辱一番?”    “噗通!”    就在桓常如是想著的時候,卻是看到落魄秀才忽然跪倒在地,對著黑風嶺大當家腦袋鄭重磕了三個響頭。    桓常見狀,腦袋當即感覺有些漿糊,也有些看不清那名落魄秀才了。    如果落魄秀才貪生怕死,絕對會在這個時候與對方撇清干系,憑借此人方才獻上的策略,想必也能在官府謀求一官半職。    可是現在,對方非但沒有撇清關系,反而如此行事,多少讓人感覺意外。    “曾經我雖自認為有滿腹才華,卻總是無處施展,只能窮困潦倒,就連自己父母都沒有辦法奉養?!?/br>    “大當家雖然脾氣爆裂,很多理念與我并不相符,甚至將我擄掠上山,卻也對我執禮甚恭,愿意將山寨之內大小事務都依托在下?!?/br>    “有一種恩情,叫做知遇之恩,對于因為身份低微而懷才不遇者,能夠擁有一位賞識自己之人,其實是一種莫大幸運?!?/br>    說到這里,落魄秀才聲音有些飄忽,也有些低沉。    “君事臣以禮,則臣事君以忠,大當家與我雖然沒有君臣之名,可是在我第一次幫你出謀劃策的時候,其實就有了君臣之實?!?/br>    “君既亡,忠臣又豈能獨活?”    “噗嗤!”    說到這里,落魄秀才忽然從袖子中摸出一柄匕首,狠狠插進了自己腹中,嫣紅的鮮血頓時染紅了那襲青衫。    “先生!”    桓常見狀卻是大驚,急忙上前抱住落魄秀才將要倒地的身體,眼中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完全想不明白,方才還向自己出謀劃策,并且言語中對于入朝為官也是極度向往的這名文士,為何忽然間就愿意為了這個惡名昭著的盜匪,獻上自己生命。    桓常此時也顧不得他想,就準備輸送真氣為此人療傷。    “將軍不要救我?!?/br>    不曾想,落魄秀才卻是抓住了桓常手臂,眼中露出堅定神色。    “咳咳?!?/br>    落魄秀才劇烈咳嗽著,過了半晌這才稍微平復下來,然后呢喃著說道:“我這年在黑風嶺中,雖然自認為沒有做過任何惡事,卻也背棄了自己的氣節與信仰?!?/br>    “一個失去氣節的讀書人,已經沒有資格生活在這個世界上?!?/br>    “若非還有牽掛,若非想要報答大當家的知遇之恩,我可能也不會茍活至今日了?!?/br>    “只可惜,大當家不聽我的諫言?!?/br>    落魄秀才劇烈喘息者,腹部傷口不停朝著外面流出鮮血,臉色也變得蒼白如紙。    “之,之所以向將軍獻策,也不過是為了彌補一下,也,也表露我心向國家而已?!?/br>    “我只希望,在我死去以后,將軍能夠厚葬大當家?!?/br>    鮮血不停往外流著,落魄秀才生命氣息也越來越微弱,就連瞳孔也開始慢慢變大。    “先生,先生?!?/br>    桓常見狀心中大急,雖然他能夠輕易掙脫對方無力的雙手,然后利用真氣為其續命,卻怎么也不忍心將對方的手甩開。    信仰與氣節,這是九州儒士必不可少的東西,缺少了這些的儒士,也不配稱之為儒士。    平心而論,若桓常遇到這種情況,恐怕也會做出與落魄秀才相同的選擇。    落魄秀才眼神越來暗淡,桓常內心掙扎許久,終究還是沒有掙脫對方雙手,也沒有給對方任何治療。    “死亡對于先生而言,也未嘗不是一種歸宿?!?/br>    這個時候,桓常心情無比沉重。    他忽然想起當初了北方牧場,韓少云利用駑馬騙婚以后,說出來的那番話。    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也許并不是沒有伯樂,而是伯樂也要受到著各種限制,縱然發現了千里馬,也不見得能夠啟用。    “整個宋國境內,不知有多少像先生這樣,明明滿腹經綸,并且懷著愛民、報國之心,卻最終因為出身緣故,只得郁郁而終之人?!?/br>    “先生家境想必不太好,先生父母為了供養先生讀書,肯定耗盡家財,結果先生學有所成以后,居然沒有辦法憑借自己才學入朝為官,然后得到足夠俸祿供養父母?!?/br>    “這,究竟是一種多么大的悲哀啊?!?/br>    桓常緊緊抱住落魄秀才的尸體,絲毫沒有在意從對方腹中流出來的鮮血,已經將自己戰甲染成紅色。    落魄秀才雖然沒有說過,自己為何得不到重用,桓常也能猜測出個大概。    說到底,還是出身緣故。    雖然讀過書的寒門士子,相比起普通百姓能夠更有機會出人頭地,卻也僅僅是相對而言。    他們想要出仕,仍舊將會付出遠比其余人多上數倍的努力。    然而很多時候,縱然他們足夠努力,才華足夠出眾,若是沒有機遇,也很難會有出頭之日。    相反,那些出身較好的士子,縱然自己才學平平,有了家族作為后盾,仍舊能夠混得風生水起。    不得不說,這是宋國官府的取才現狀,也是整個九州的普遍狀況。    不少國君雖然也想過有所改變,可是諸侯國千余年來留下的傳統,早就已經深入人心,輕易改變現狀只能觸動很多人的利益,將會在國內引起驚濤駭浪。    就好像在齊國,別看稷下酒肆四處可見,齊王也顯得求賢若渴,可是那些被稷下酒肆招攬的人,大多也只能成為門客。    只有極少數人能夠入朝為官,卻也是職位并不重要的官職。    這個時候,桓常忽然也有些明白,安陽君為何要廣納門客了,其實他也是變相為像落魄秀才這樣的人,提供一個可供發揮的平臺。    只不過,相比起整個龐大的宋國,安陽君所提供的那個平臺,也顯得有些太過狹窄。    “先生,君上既然委我以重任,哪怕粉身碎骨,我也要改變宋國現狀?!?/br>    “宋國變革,勢在必行!”    桓常凝視著落魄秀才的臉龐,低沉而有力的說著,眼中充滿了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