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螟蛉
小孤山前,放鶴亭東,許仙似有所覺地抬起頭,看到了自白堤上款款行來的一青一白兩名女子。 自從今日早起,他就發現自己好像忘掉了一些重要的事情,而且還做了一個荒誕不經的夢。悚然驚起之后,他伸手向頸中探摸了一把,輕輕地叫道:“師尊,師尊……” 頸中的玉佩沒有回音,反倒是睡在隔壁客房的姐夫睡夢中嘟囔起來:“喝酒還使什么樽啊,直接大碗喝?!?/br> 片刻之后,他清醒過來,隨即覺得自己有些犯傻,家傳的玉佩中怎么能夠藏下人呢?披衣下床,他走到墻邊,取下雨傘擰了擰把手之處,沒有找到發光的寶尺。又仿照著法訣掐訣念咒,房間內什么都沒有發生,然后他重新坐回到床上捂著頭嘆了口氣。 “看來我真是癔癥了?!?/br> 不過夢中的場景活靈活現,簡直像是真正發生過一般,尤其是那位鄰居女子的溫存,讓他留戀不已,可惜夢中的自己卻是一個拈花惹草的混蛋。 思緒盤結,他輾轉之中又睡了過去,待到天明時分,先前的夢境又被新的夢境覆蓋,變得愈加斑駁難明起來。 一夜睡的不甚安穩,因此跟隨jiejie姐夫給父母上墳之后,他便告了個罪,單獨離開,想找個僻靜之處仔細梳理一番??上н@西湖上人流如織,他滿腹疑問,卻難以尋到自解之地。 “許公子,今日踏青游湖,可有大作?” 眼前的幾位文士似乎有些熟悉,放佛之前見過,但一時卻想不起在哪里見過。況且自己眼下不過是一名藥堂學徒,雖然年幼時曾經讀過蒙學,但哪里會寫什么詩文。 “告辭了?!?/br> 他滿面羞慚,匆匆而去,背后是那些文士們嘻嘻哈哈的笑聲,讓他漸生不愉起來。 “在下不擅長詩文……”他停下腳步,回過頭去。 “昨日在客棧居住,見到旅舍墻壁上前人留詩一首,倒可以送給諸位?!彼欀碱^道。其實他居住的客舍墻壁上根本沒有詩文,但是不知為何,他覺得應該有一首詩在上面,那首詩是:“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游人醉……” 文士們的笑聲止住了,雖然這位許漢文拿出手的詩文不多,平日里與他們也少有交集,但那些詩詞無一不是廣傳眾唱的精品。眼下他一邊說著不擅長詩文,一邊又抖出一首無人聽過的詩詞,而且映照的正是眼下光景,這許漢文真的是七步成詩的奇才不成? “暖風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身后有人接下了最后一句,隨后那人走上來,對許仙笑了笑:“林夢屏兄的這首詩,的確是題于臨安旅舍,想不到漢文兄居然也聽聞了?!?/br> 許仙愣住。 突然現身的這少年,相貌絕美氣質高雅,談吐得體舉止有度,甫出面便與那些文人雅士們交談甚歡,可是卻讓他生出了一種感覺,一種自己原有的財富不過是這人隨手賞賜的一般,一種金山銀山在室自己卻不過是個守門的下人一般。 而且少年那聲音,隱約便是夢中藏身于玉佩中的仙人,自己的師尊。 那些文士們自從這少年的出現便忽視了許仙的存在,紛紛討論起方才那首詩詞來,言辭不離國仇家恨,放佛個個恨不得北上從軍,抗金殺敵一般。 “鍵盤黨?” 腦海中無由地跳出完全無法理解的詞匯,許仙搖了搖頭,向遠處走去:“熱鬧只是他們的,我什么都沒有?!?/br> 與此同時,岑青與白素貞走過白堤,踏上了孤山。 “神仙有種法術,稱作‘螟蛉’,便是把一縷神魂種入凡人心中,讓那凡人按法訣修煉,最后不僅奪走他的法力,更能毀掉他的記憶?!卑姿刎懨嫔林氐貙︶嘟忉尩?,“凡人無知,以為蜾蠃無子,因而喂養螟蛉。卻不知蜾蠃捕捉螟蛉,把卵產于螟蛉之中,幼蟲破卵而出,就會吃掉螟蛉的一切?!?/br> “你是在說,許仙中了那人的‘螟蛉’?” “我只是聽說過這種法術,況且那人的修為太高,即便是攫取走許仙的法力,也不過相當于這西湖中的一杯水而已。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你這樣說,倒讓我想起了李藏鋒這廝,無緣無故地送了我好多東西,他不會也是神佛的爪牙吧?” “藏鋒子,嗤……”白素貞好笑而憐憫地盯了岑青一眼,“你好自為之吧?!?/br> 岑青與白素貞一路說笑著走過了放鶴亭,許仙的目光跟隨著白素貞,他的夢中,似乎也有這樣一位白衣女子和她身邊的青衣少女,可是那夢太過于殘缺,以至于連二人的面容都無法記起。 “這廝果然不認識我了么?”岑青見許仙一臉茫然,驚訝地問道。如果真是如此,那少年的手段實在是讓人恐懼而惡心。 “他三魂受創,能保留心智就已經不容易了?!?/br> “這許仙真是不作死就不會死啊?!?/br> “小青,這話從你口中說出來,自己不覺得臉紅么?”白素貞停下腳步,轉過頭認真地對岑青道,“你最好以后少說一些怪話,否則引得那人注意就不好了,到時恐怕連我都護不住你?!?/br> 岑青回頭望了許仙一眼:“不繼續演戲了?” “他又不是我前世恩人,還演什么戲?”白素貞盯著岑青的眼睛,片刻之后移開目光,忽然笑了起來,“你告訴我的故事里的小青,要比現在的你可愛的多了?!?/br> “你這是被去死去死團詛咒后的單身怨念嗎?” “呵,你還說……”白素貞一道法訣封去岑青的聲音,任憑她嘴巴開合再也無法發出一點兒聲音,牽起她的衣袖,“不管其它事情了,我們按照劇情去坐船游湖吧,那船夫的歌兒挺好聽呢?!?/br> 一青一白兩道身影漸漸地轉過山腳,消失在人來人往的湖畔,許仙站起身來,隱約感覺到胸中空落落的,似乎失去了最重要的期待,然而他卻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其實我一直都覺得神仙好惡心的樣子,都不知道你為何要做神仙?!贬嗄軌蚶^續開口之后,忍不住地抱怨道。 “那你愿意做rou食者,還是愿意做被吃掉的rou?” “我愿意做一塊毒死他們的rou?!?/br> “……你這張嘴真是沒得救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