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劍拔弩張
張鈺發出了一聲驚呼,隨后捂住嘴巴伏在桌面上。 她從來沒有見過殺人的場面,眼看著兩個活生生的人在眼前變成刺猬狀的冰冷的尸體,鮮血和潮濕的空氣彌漫過來,她只覺得一陣反胃,幾乎便要嘔吐出來。 岑青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坐到了她的身邊,輕輕地幫她拍拍后背。視野的余光中,那個面帶病容的年輕人盯著這邊走了過來。 “你長得很面熟?!蹦贻p人大馬金刀地跨坐在岑青對面,嘩地在桌面上鋪展開一張畫紙,畫面上的黃裙少女與岑青的面貌確有五六分相似。 “我遇到過的很多女人都會這么說?!?/br> 典型的男性嗓音讓年輕人皺了皺眉,而且岑青反駁中蘊含的另一層意思更讓他覺得這是一個棘手的對象。 “十天之前,有人在岳陽接觸過你,一個書生,還有一個偷兒的首領,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蹦贻p人曲起手指慢而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仔細地觀察著岑青的表情,“你殺了人?!?/br> “九天前我還在漢陽,明天或者后天我會到達義陽,之后還會去蔡州、上京以及北方的草原。你對我的行程感興趣嗎?”岑青沒有理會他關于殺人的話,只是隨意地笑了笑。 “那偷兒的首領知道你是個女人,隨后把你引到了如意賭坊,而且書生也在賭坊見到了你,雖然你之后跑出了賭場,但之后當晚便在賭場的老巢逍遙洞內發生了三十七人喪命的血案。你不打算說一下這其中的聯系么?” “什么?” “所以你不打算說一下這其中的聯系么?” “什么聯系?” “你就是畫上的兇手!” “需不需要我脫了衣服給你驗鳥???”迎著對方陡然嚴厲起來的聲音,岑青毫不示弱地拍案怒斥,兩人如斗雞般地對視了半晌,岑青嘆了口氣,重新坐回位置上,“隨便你怎么說了,不過我聽說過查案需要證據,你的人證和物證都在哪里?” 年輕人依然冷冷地盯著岑青的眼睛,雙方目光交擊,一時間他似乎從少年的臉上看到了許多東西:位置優越的驕傲,見多識廣的輕蔑,被撩撥之后的憤怒,但唯獨沒有被揭穿面目的慌亂。 這是一個老手! 雖然他十分肯定眼前的少年便是那畫中的少女,但是卻沒有在對方身上感受到一絲女子的氣息。對方易容過,這點兒他很清楚,在刑部的這么多年,江湖上的各種易容術他大都見識過,女扮男裝的女賊女俠們更不知抓了多少,因此對于粉底的氣味很熟悉,唯一令他奇怪的是沒有在對方眼神里看到任何女人的特征。 一般來說,女扮男裝的女人們心思都很容易猜,口頭上說是為了行走江湖方便,但大多數女俠們只是覺得這樣很有趣,很特別,抑或是出于對自己容貌的自信想換種方式來撩漢子,因此眼神里那種女人本能的傲嬌和自戀終究是遮掩不住的。 能夠從心底把自己的性別模糊掉,這樣的人要么是歷盡世情的強者,要么是有某些特殊癖好的混蛋。 年輕人想著,忽然安靜下來,也笑了笑:“不要忘了,你在逍遙洞里還留下了很多活口,當時看到你行兇的不止一個?!?/br> “證據?!贬鄰谋强桌锖叱鲆宦?。 “要證明你是那個女人,并不一定非得剝開你的衣衫?!蹦贻p人緩緩地卷起畫卷起身,看起來胸有成竹,手指在桌面上敲出最后一個聲音,“我叫做張泉,一旦證明,你就會后悔落到我的手中的?!?/br> 隨著他的站起,廳內一直凝結著的空氣終于開始流動,嘩嘩的雨聲似乎剛剛傳到人的耳膜中來,就在這樣的氣氛里,張鈺終于嘔吐完畢,憤怒地抬起頭望向張泉:“你是誰?想對岑青怎么樣?” “岑青,這就是你的名字?我記下了?!睆埲哪抗忾W動一下,轉臉望向了張鈺,“這位女郎是?” “我的客戶,你惹不起的?!贬嘈敝刍卮鹚?。 “在我的眼中從來只有有罪和無罪,沒有惹起與惹不起?!睆埲淅涞卣f,他轉身離去,而后又忽然停下腳步,回頭望著岑青道,“想知道被你嚇瘋的那個陳三的下場嗎?被我用巫師搜魂找出他發瘋前看到的東西,然后嘣的一聲腦袋像西瓜一樣四散開來,而他的婆娘,一邊被我的屬下在身后干著,一邊看著陳三在眼前死去?!?/br> “你真是讓人惡心?!睆堚暷樕F青地罵道,胸腹一陣痙攣,又想再次嘔吐的樣子。 “謝謝夸獎,但是我只在宋刑統給予的權利之內作惡,不像你們?!蹦贻p人伸手點點岑青,然后收回手指,在自己的脖子上輕輕地比劃了一下,“呲——” 可是下一刻,他便看到岑青從座位上站起來,嘩地把面前的桌子推到了一旁,心中剛剛一緊,而周圍的黑衣武士早已舉起短弩瞄準了岑青。只是少年的嘴角隨后挑起了一個充滿諷刺的笑容,回身拉起身邊的張鈺,一步一步地向樓上走去。 “樓上的房間,有我們的一個?!辈辽矶^的時候,他聽到少年人在說,聲音輕輕的聽不出喜怒,“你們人敢不請自入,我就敢把他們永遠留在那里?!?/br> 這是赤luoluo的蔑視,張泉陡然間捏緊了拳頭。 兩個剛從樓上搜查完房間的黑衣人看到了樓下的場景,也聽到了岑青的話語,于是冷笑了一聲,雙人并排走下樓梯,其中一人舉起手弩攔住了岑青的去路。 弩尖在燈火下流轉著鋒銳的烏光,岑青抬起頭漠然地瞥了他們一眼,下一刻,他抬起手,伸出拇指和食指像掐一根路邊的野草般捉住了弩尖,很隨意地向上掰了一下。 砰!砰! 兩具沉重的軀體先后撞開大腿粗細的欄桿摔在地上,濺起一陣塵土,那具精巧的手弩掉在樓梯上,彈跳了幾下才滾落在張泉的身前,整個弩尖都已經被捏得彎成了一個鉤子,與此同時,岑青的警告和張泉的喝止聲響了起來。。 “管好你的人!” “住手!” 岑青在樓梯上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望著面沉如水的張泉,似乎根本沒有看到周圍十幾只弩箭引弓待發的場景,他才不信這些弩箭會比木真子的符咒更有威力,唯一需要擔心的只是身邊的張鈺罷了。 張泉也在望著岑青,念頭飛一樣轉動,在他這么多年的緝捕生涯中,窮兇極惡者見過,悍勇無畏者見過,jian猾狡詐者也見過,依仗權勢囂張跋扈的更是數不勝數,但是膽敢完全無視他這個緝捕司提舉和背后朝廷的,則少之又少。 除非是妖魔……或者是修士…… 他是武人,不是那些“子不語怪力亂神”的書呆子,于是更加明白妖魔和修士的可怕,想起岳州城倒在柴刀下的三十七具無頭尸體,他忽然懷疑起自己今天撩撥這人的做法是不是錯了。 “你是一個修士?”張泉聽到了周圍江湖人悄聲的議論,知道這少年曾經自稱過修士,頓時覺得事情變得愈發地棘手起來,就連緩緩地吐出這幾個字,都覺得喉嚨有些酸澀,而周圍黑衣人的神情則同時一變。 岑青偏了偏頭,不明白張泉的意思。 “你若是世外之人,為何卷入凡人間的爭斗?莫非忘記了昔年張天師頒布的人道法令了么?”張泉繼續盯著岑青,雖然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發出最嚴厲的警告,但在心底他還是希望對方否認自己是修士,因為如果對方真是修士,那么這件血案就將移交龍虎山,再也與他沒有任何的關系。 “呵呵?!痹趯Ψ接憛挼男β曋?,他聽到了最不愿意聽到的話,“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只需要知道我旁邊的這位客戶,很不巧的正是張工部家的女郎,張天師的曾孫女兒——張鈺就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