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千六百一十六章 為什么?
田園別有風景。 秋風中,竹葉簌簌而來,讓這座田園多了一抹寒意,田地里的青菜葉片忽閃忽閃,有清淡的菜香飄散而出。 竹屋在寒風中顯得孤涼,亦如那坐在秋風中那個人。 他滿臉傷口,偶爾會有鮮血溢出,那剛剛才換上的衣服在短時間內便被鮮血點燃,殷紅一片,他的背影總讓人覺得凄涼。 他坐在門前,冷對竹林,背對竹屋。 整個人就像是一株老樹,病入膏肓,無藥可醫,即便是天上的陽光亦驅散不了他臉上的陰霾。 可。 在碎金般的光芒中,他那滿目傷感,又那般讓人心痛。 這是一位悲情的男人嘛? 這是一位凄涼的青年嗎? 那位青年望著天空,久久不言,而文惜竹則望著那位男子,望著他滿目傷感,望著他正在滴血的身軀,一時間竟是癡了。 老道人也打量著那位青年,眉宇蹙起,道目直閃,不知道在思考著什么。 淡漠朝天。 那位青年日出而坐,日落而睡,生活的相當恬靜,他自醒來像是忘記了所有,渾渾噩噩,都不曾感激過老道人及文惜竹,只是平靜的直面朝夕。 “大哥哥,惜竹陪不了你了哦,惜竹要去磨礪啦?!?/br> 每日與那位青年并肩而坐,文惜竹對這位“大哥哥”更加同情,但她畢竟是天泉古院的弟子,還有更重要的任務。 要知道。 “大哥哥”沒有開口,漠視天空,像是聽不到文惜竹在說什么。 “注意安全!” 老道人笑呵呵地望著文惜竹,說道:“爺爺在家等著你回來?!?/br> “好的?!?/br> 文惜竹乖巧的額首,最后望了一眼那位青年,這才邁步離開。 老道人望著那位青年,與其相同,亦坐在門前,對著天上神陽。 兩相坐,對無言。 神陽由清亮逐漸變得灼熱起來,但即便是灼熱的陽光,依舊不及深秋的涼風,吹在人身上冷颼颼,像是要將人體內熱氣全都吹走一般,那位青年流淌出的鮮血正在結疤,臉上像是被劈開了一刀又一刀。 觸目驚心。 非常悲涼。 老道人皺了皺眉,有些不忍,只因那位青年還在咳血,有殷紅的顏色滴落下來,他本想將那位青年臉上的血水拭去,可沉吟半晌還是沒有做出。 那青年不言,于是他便不發言。 兩人就那般靜坐,對著虛空,呼吸著寒涼的空氣。 夕陽徐徐而落,天地間的亮光正在熄滅,天泉古院內的飯香正飄散而來,可兩人都沒有起身,像是一旦起身就破壞了這種意境一般。 老道人沉吟片刻,還是覺得這個時候應該走向廚房。 “為什么?” 一道聲音虛弱的飄來,像是會在秋風中熄滅一般。 可。 老道人覺得自己聽力應該沒有毛病,清楚地抓住了那道聲音。 “什么?”他滿臉疑惑的問道,不知道這位青年在問什么。 “為什么?” 那位青年沒有望向老道人,而是直視著天空,很是無神的問道,只是那聲音太虛弱,很容易就被秋風折斷,正如同他此刻的狀態。 問的沒有來處,更沒有原因。 “什么?” 老道人眉頭徐徐舒展,可還是沒有讀懂那位青年言詞間的意思。 青年沉默,好半晌都沒有開口,就在老道人覺得這個天聊不下去的時候,那個青年才徐徐開口。 “為什么背我回來?” 那位青年咳血說道:“你本可誅我!” 老道人幽幽地望著那位青年,仿佛又回到了往昔崢嶸歲月,那是永恒的記憶,可以都在歲月中逐漸模糊,直到這個人出現在烈焰川內。 他沒有立刻回應,而是走回到青年身旁,坐到竹屋門前。 “可我為什么要誅你?” 老道人聲音也顯得虛弱起來,有種說不透的感覺:“我欠你一條命?!?/br> “那為何要背我回來?” 青年問的問題更加奇特,仿佛背他回來是一場極大的重罪,而且他說的不是救他回來,而是背。 “如果你是我,你會怎么選?” 老道人轉目望向那位青年,直視著他的眼睛。 青年沉默了。 “你不該背我回來?!绷季?,他才說出了下一句話。 “因為這樣我會背負上血債?” 老道人語氣變得激動起來,說道:“凌風,我知道你入魔后干過什么事情,更知道我救你會付出什么,但這是我欠你的?!?/br> 凌風! 這兩個字有多么沉重? 不用質疑,只要這兩個字出現在星空,便是雷霆便是風暴,不知道多少勢力人物會飛來。 可。 誰又能夠想到凌風并沒有死,而是在烈焰川內頑強的活了下來。 毋庸置疑。 要是讓星空勢力知道老道人將凌風背回來,那簡直就是一場災難,天泉古院可救不了老道人,那位天神在無盡人物面前就是土雞瓦狗。 更重要的是文惜竹也要死。 不過。 凌風雖然活了下來,但傷勢很重,一直在烈焰川內躺著,而且身上沒有任何氣息,他的魔力都在仙古星海中鋪天蓋地涌出,僅有一縷道魂還藏在那道禁制內。 他的體內形同廢土。 他更形同凡人。 說實話,這個時候老道人本可直接誅掉凌風,更可以將凌風壓制拘禁,亦可將凌風扔在烈焰川,不顧不問。 要知道,此前凌風入魔,鑄就了萬般惡名,就是逆神人物都對其警惕,可不要說其他人物。 他這般將凌風背回,等同于背回了一枚定時炸彈。 “那我們互不相欠了?!?/br> 沉默片刻,凌風才徐徐說道。 “你想得美!” 老道人激動的說道:“你吃我的住我的,現在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你休想?!?/br> “那你要如何?”凌風問道。 “至少在這里住上十年八年,等你傷勢痊愈,等你自己解決后患,別把這些災難全丟給我們?!崩系廊藲夂艉舻恼f道。 凌風又一次沉默了。 “這代價會更大,值得嗎?”凌風咧嘴微笑,可嘴角溢出了鮮血:“你應該知道我犯下的罪惡,一旦讓各大勢力人物發現,你我還有那位少女應該都沒有活路?!?/br> 老道人臉色驟變,那激動的神態也變得冷了下來。 的確。 這個問題很嚴重,一個不慎就要葬掉他們,不僅僅是他們,就是天泉古院都要覆滅,他完全相信那些個勢力能夠干的出來。 值得嗎? 老道人倒是不在意,可他在意文惜竹的生死。 其實,在背回凌風前,他也曾猶豫過,凌風臭名昭著,背著太多血債,背回這么噩夢般的人物,他們真的很凄慘。 可。 老道人更無法背叛自己的內心,他欠凌風的。 當初。 在星辰道上,他跨域而戰,被逼回十多次,更被打的凄慘,乃至于要被凌風拘禁變成道童,他本該恨透了凌風,不過又是凌風親自替他血刃第一道。 他是老道士! 對于血刃第一道來說,他的生死都不重要,他何止是欠凌風一條命? 因而。 在遇到凌風后,才會冒死都要將其背回。 他看得出來凌風傷勢太重,體內沒有任何力量,即便背回只怕也無力回天,但凌風的體質又很特別,能夠在重傷中活下來,其體質就可見一斑。 即便老道士對凌風不顧不問,他亦不會殞命于烈焰川。 “她并不知道真相?!?/br> 老道士沉悶的說道:“若是風雨真來,我會讓她進入道土?!?/br> “你覺得道土能夠守住她嗎?” 凌風冷漠的說道,完全沒有感情。 “那就讓她遠離塵世吧?!崩系朗肯袷窍铝藳Q心,認真的說道。 凌風又沉默了。 他不知道該怎么安慰老道士,只因以那些勢力的能力,即便老道士將文惜竹藏在人世間,落入凡俗,那些個勢力也同樣能夠找到。 他背著自己回來,其實就沒有任何退路。 “歲月匆匆,多少年了你應該問道成功了吧?” 凌風又發問,沒有轉過頭來:“為什么要在這里?” “她死了?!?/br> 老道士道目一殤,幽幽說道:“第一道也死了,我只是在這里陪陪她?!?/br> 隱世! 這是老道士的真正意圖。 經歷過歲月與星空鮮血,老道士已經沒有問道的心思,他沒有了激情歲月,沒有精神力,只想與自己心愛的女人同老,盡管那個女人已經死了。 忽然間的滄桑。 忽然間的悲情。 “是啊,這般隱世并沒有什么不好?!?/br> 凌風感嘆的說道,踏上此道,便只能一往無前,可有誰能夠認真的停下來思考這個問題呢? 真正沐浴鮮血問道的人物,怕是都要心累吧? 老道士累了。 他也累了。 “你打算隱世了?”老道士問道。 “不!” 凌風慵懶的笑道:“你可以隱世,文惜竹可以隱世,我不用?!?/br> “人生不過百年歲月?!?/br> 凌風坦然而道:“我只怕活不過三年?!?/br> 老道士道目一殤,他何嘗不知道呢? 凌風這不是隱世,而是在等死。 即便沒有死于那場道戰,也熬不過傷勢及歲月,他們都是要作古的人物,凌風是身死道消,而他則是心死意冷。 夜空如洗。 兩位人物對坐,相顧兩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