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_分節閱讀_160
少棠這么多年都沒挨過打,沒這么狼狽過。拍片診斷是輕微腦震蕩,太陽xue上方的顱骨磕出一塊細微凹陷。 挨兩棍子,他心里舒坦好受一些。掙扎贖罪的心理絕對有,這件事說到底是他欺瞞了孟家上上下下,辜負了人家信任。他也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私心,倘若早幾年坦白出來,他就是欺負小孩,無論如何都是自己沒理,很可能這條路就斷了,兩人就走不下去。他捱到今天才坦白,孟小北終于成年自立,兩人可以理直氣壯。 同性關系本身,對少棠并沒有多么大心理壓力,他甚至沒有爹媽長輩管著,就無所謂。而且,這事倘若換做高干圈子里段紅宇那一類公子哥,原本就不算是個事! 喜歡男人,并不妨礙這些人結婚,部隊里找個門當戶對的女人,風風光光大cao大辦,傳宗接代,結了婚也不妨礙繼續偷吃!在外面三房五妾,北京一房,香港一房,加拿大再養一房;北京有黃金苑水晶宮,香港有半山豪宅區,加拿大有溫哥華富婆二奶村。這甚至是圈里眾所周知的秘密,有一個特定的往來圈子,介紹和頻繁交換性伴侶,男女通吃。就是為尋求刺激,體現階層的優越感,享受金字塔下層普通人完全無法想象的奢侈與糜爛。 賀少棠沒有混那個圈。他在那方面其實比較別扭潔癖,一般人他都看不上眼,還嫌臟呢,不交往。 哪怕是交往男性伴侶,他原本可以選取一條更隱秘又輕松的路,卻偏偏選了個最糾結最艱難的對象。父子輩分的禁錮,身份階層的差異,就是兩座大山。人人都說往上高攀不容易,事實是,往下娶,更加糟心和麻煩!你面對的是另外一個圈子的一家人,一個卑微壓抑在底層、時常與權貴膠著對立的階級。這一代人所遭遇的社會的不公、時代的摧殘,所有矛盾,最終一股腦集中催化顯現。 孟小北他二姑二姑父曾經跑來大廈鬧過,想找少棠說的說的。那倆人還沒來得及找到樓上辦公室,就在大樓門口,直接被四名便衣模樣的男子兩人架起一個,架走…… 賀誠站在樓上,抽雪茄煙,隔著一層茶色玻璃大窗,沒有表情,冷冷地瞄他手下幾個保鏢清場。 賀誠對少棠說,談感情,最好還是男找女,女找男。哪怕你當真決定和一個男人一起生活,你起碼也要給咱賀家找個門當戶對!就憑這一點,小棠,你還真不如咱大院里那兩個孩子頭腦清醒聰明!你是當局者迷,養十五年的干兒子,給你吃迷魂湯了。 少棠那時并不了解,他小舅所說的兩個孩子,是暗指楚小少爺與霍小將軍,人家才是一對將門小老虎,多么般配。 …… 這段日子,少棠和孟建民見面談過多次。 這兩個當爹的談判,永遠談不出結果。兩人互相抓著對方傾吐心事,掏心掏肺互相表白的話,本質上是同一個心思,都愛兒子,都希望對方放手、放孩子一條生路。 少棠一人去到北海公園,坐在太掖池邊喝啤酒。他去排那個云霄飛車的隊伍。長長一支隊伍,前后都是小孩,就他一個大人,傻老帽似的杵在一群小人兒中間。他坐在小飛船里在天上轉圈兒,回憶那時與北北在一起的快活日子。 讓時光在心里沉淀,再咬一咬手上的戒指,讓自己更堅定。 人生不過百載,城市流年變換,其實活得很孤獨,難得求一知己。有孟小北在身邊時,是成雙成對;沒有孟小北,他就是一個人過。 夏末有一天,孟小北又沒吃飯,歪在床上畫畫,聽窗外鴿子撲棱亂叫。 隔壁家是養鴿子的。他聽著聽著,發覺有那么一只巨型的大鴿子,叫得實在太難聽、太不合群,而且在墻根處不停徘徊蠢動,還不斷拿爪子撓墻縫。 孟小北趴窗上一看,眼里迸出亮光,用口型喊:喂,亮亮?。。?! 祁亮叼著半截煙,做賊一樣,躲在樹叢后,拼命給他打手勢…… 他們家住二層,孟小北那天是把床單、毛巾被、蚊帳、手頭所有能用的東西,系一起連成一道長繩,從窗戶順下去。他趁著家里人沒盯住他,將紗窗卸掉,跳窗戶了。 這回跳樓,樓下可沒有少棠張開懷抱接他。孟小北爬到一半時,被驚飛的鴿子用翅膀撩了臉?;艁y中,蚊帳被他扯斷,他幾乎是從一半的高度摔下去……他小腿戳在樹叢里,骨頭像針扎似的,半天沒爬起來。當時就仗著年輕,豁出去不要命,心里就想的是,如果被家里拆散,不能跟少棠在一起,就一頭磕地上碰死算的。 孟小北一身灰土,圓領衫領口扯開,露出尖銳醒目的鎖骨,五官深刻,明顯瘦了。 腳崴了,走路一瘸一拐,卻透著雄赳赳的昂揚的氣勢。 祁亮揉著孟小北胸口:“我靠我靠,見識了,真他媽是為愛瘋狂的節奏!” 孟小北甩開膀子,走在大街上,暢快地呼吸這座城市的空氣。鞋都沒有,他在路邊攤現買一雙球鞋穿上,方便跑路。他把祁亮身上的錢全部要走,揣自己兜里。 祁亮給孟小北看少棠在他呼機上的留言。少棠說:【別沖動別亂來,別折騰絕食什么的,我慢慢求你家里人,求到他們同意?!?/br> 孟小北一看,哼道:“少棠沒見面都這么了解我?!?/br> 祁亮說:“你真絕食???你不會想不開吧!” 孟小北瀟灑地晃動留長及肩的頭發,上三路下三路都渾不吝的老樣子:“不會,我不是那種人,我就不會想不開要死要活。我只在我們家飯點兒的時候絕食,然后我偷拿餅干饅頭和油炒面吃了!” “我有少棠呢!我們倆這么恩愛,想不開我也不能撇下他?!?/br> 孟小北笑著說的,下巴上胡子拉碴,像落魄街頭的搬磚民工,雙眼閃爍一片明亮灼然的光芒,眉頭倔強。 …… 第八十八章家史 孟小北終于和少棠見上一面。倆人見面,也沒有那種千里重逢鵲橋相會忍辱負重抱頭痛哭的悲壯感覺。見面互相一瞅,對方那副憔悴邋遢胡子拉碴的傻樣兒,都樂了,又挺欣慰——都還沒變心。 孟小北摸少棠的下巴,左右端詳,“我以前都沒看出來,你胡子原來這樣的,你再留一留就有連眉胡的感覺了,更有硬漢氣質,干脆別刮,都留起來,我喜歡這個造型,” 少棠挺在意地問,“這樣顯老吧?” 孟小北也沒看出顯老,少棠留個刺兒頭、有胡子的模樣,就像個為愛癡狂顛倒的毛頭小伙子,盯他的眼神都愣愣的! 孟小北笑嘻嘻地調戲某人:“我就喜歡毛多的男人……嗯……就你身上那樣兒?!?/br> “臉上再留一留,就成毛最多的地方了!” 孟小北笑得很壞很浪,眼睛彎成小月牙。 少棠“噗”一聲樂了,露出一口白牙。分開快兩個月,第一回笑出來。 “毛最多的地方”,這條黃段子已經成為兩人平時信手拈來互相調戲的典故,當初竹馬時代也曾經“兩小無猜”,多么純情美好的回憶。 祁亮兩手插兜,悶頭走路:“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我走啦?!?/br> 孟小北:“閃瞎了?” 祁亮驕傲地一翻眼皮,低聲道:“我喜歡毛少的,不長毛的男人?!?/br> 孟小北意有所指:“噯,誰毛少???” 這問題指向就比較下流了,祁亮耳朵一紅,拒絕回答,“走了走了”,掉頭跑掉。 少棠后來還是把胡子都刮掉,一見生龍活虎的大寶貝兒,立刻重新恢復起拾掇自己的心情,要帥起來。 右眉骨上留了一道疤,與孟小北腦門上的疤互相呼應。 兩人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當年少棠抬著那副擔架看著rou團似的小北滑到地上,一生頭帶疤痕;今天是孟小北看著少棠跪到他爺爺奶奶面前求長輩開恩,血濺三尺。 少棠沒帶孟小北回家,而是去賓館開個房間,刮胡子洗澡換衣服,讓孟小北徹底洗掉三月抗戰在身上留下的風雨滄桑,洗出原先模樣。洗完在鏡子里一照,整個兒就是兩副模樣、兩個人似的,讓人心疼壞了。 孟小北光著身子,赤條條從衛生間走出來。少棠坐在床邊,孟小北分開腿面對面坐到少棠大腿上,抱著,然后整個人蜷起來,蜷得緊緊的,像嚴酷的冬天盤起身子取暖的一頭小動物,臉埋到少棠肩膀上。 …… 后來兩人出去吃飯。 結果那一天,吃飯還吃出一場大病。 少棠先是帶孟小北去老莫吃俄式大餐,罐燜牛rou奶油雞腿足吃一頓。孟小北一整天頭腦和身體極度興奮,又拖著少棠非要去簋街吃麻辣燙,喝啤酒,發泄一個痛快。 可能是街邊個體攤販的麻辣燙不干凈,或者是孟小北熬了太久沒正經吃東西,吃太猛,他一下子就不行了。 孟小北那晚在賓館房間上吐下瀉,兩手撐著馬桶水箱,少棠從背后抱他的腰,給他拍撫。他吐得快要把自己胃給翻出來,開始吐時是酒氣,吐到中途是胃酸,吐到最后就是一嘴的苦澀,苦不堪言,淚流滿面。 少棠撫摸他后背,逗他:“這是老子哪回干的,讓你懷上了吧?” 孟小北一邊流眼淚一邊樂:“真要是能懷上,我吐成這樣他媽的也值了!……老公,我一定給你留個后?!?/br> 又瀉肚好幾趟。他一開始尚能自己從衛生間里走出來,后來走不出來,挪不動步子。少棠再沖進洗手間時,孟小北渾身是汗,頭發和衣服浸透,癱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