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2:第142章 遺傳喜悲,阿笙不見了
陸子初的眼睛里都是寒氣,先是掃過家傭,然后是負責保全工作的保安,冷冷的眼眸仿佛正在經歷一場等級未知的風暴。 人人緊張不已。 家傭都在忙著各自的事,誰都沒有看到阿笙,那保安呢? “先生,我看到顧小姐出去,當時也沒多想就放行了……”保安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看到從不動怒的陸子初,聽了他的話之后,竟是死死的盯著他,握著手機的指關節隱隱泛白,顯示著他正處于爆發邊緣。 “先生,我很抱歉?!闭f這話時,保安聲音甚至在發抖。 “別擔心,阿笙只是外出,或許……” 薛阿姨的話被陸子初厲聲打斷:“你懂什么?!?/br> 陸子初聲音冰冷到了極點,此話一出,就連薛阿姨也嚇了一跳,她在陸家幫傭多年,幾時見陸子初對她這么冷冷的說過話,一時不禁有了幾分委屈。 這時候的陸子初哪還顧得上理會適才的話語是否傷了薛阿姨,站在客廳里,只覺得頭暈的更厲害了。 似是想起了什么,陸子初拔腿就往外面跑,“陳煜,把車開到門口?!?/br> 話落,人已消失在了客廳里。 陳煜緊跟著跑出去,客廳里陷入一片死寂,過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是哪位高層成員說了一句話:“阿笙是誰?” 沒人回應,震驚的何止是家傭,還有他們,跟陸子初做事這么久,幾時見他失去冷靜,如此方寸大亂過。 他也許還沒注意到,他奔出去的時候,甚至還穿著家用拖鞋。 陸子初在車上撥電話給道路監控所屬部門,委托朋友幫忙查看錄像,等待結果的時候,被無盡的自責和后悔沖擊著神智。 他不應該隱瞞她的不正常,至少家傭和保安會多留心,他更怪的那個人是他自己,他應該時刻守著她才對,是他把她弄丟了…… 她現在毫無社交能力,如果腦子不清楚,出了什么事……他越想越覺得恐懼,心里發寒,催促那端的人:“快點——” 失控的話語,讓那邊的人也緊張不已,終于查到了,竟是滿心歡喜:“從別墅走出來的女孩子九點十五分左右,走進了興隆超市……” 話還未完,陸子初掛斷電話的同時,已對陳煜說道:“興隆超市?!?/br> 興隆超市很大,但想找到阿笙很容易,陸子初趕去的時候,就見收銀臺附近,聚集著一群人。 陸子初心里一咯噔,奔過去,扒開人群,就見阿笙垂頭站在那里,臉色慘白,唇上沒有半點血色,懷里緊緊的抱著什么,有超市工作人員冷著臉抓著她的手臂伸手欲奪…… 陸子初太陽xue突突直跳,長腿邁過去,火大的扣住工作人員手臂,暴力的甩到一旁,伴隨對方措手不及“啊”的一聲尖叫,阿笙已經被陸子初攬在了懷里。 阿笙嚇壞了,渾身都在顫抖,或許她至今還不明白,剛剛都發生了什么。 有人此時已經認出了陸子初,周圍呼吸聲此起彼伏。 保安很為難,“陸先生,這位小姐剛才偷了超市的東西……” “偷?”陸子初臉色難看的嚇人,寒著臉,一字一字道:“興隆是陸氏旗下產業,我女人來這里拿東西,還需要付賬嗎?別說她沒偷,就算她偷了,誰敢攔?” 此話一出,超市瞬時陷入死寂之中。 再相對,阿笙沒有難堪,她只是抱著“偷”來的東西坐在車里,然后又看向了窗外。 仿佛枯萎的花,毫無生氣。 “吳奈說你是顧大膽,還真是沒說錯,這么遠的路走過來,不累嗎?” 她沒回應,眼睛是空洞的。 “下次出門要記得穿鞋,如果不小心踩到什么東西受了傷,那可怎么辦?”最后一句話說出口,語氣較之先前愈發柔和。 他正用濕紙巾細心擦拭阿笙臟兮兮的雙腳,她下意識縮了縮,卻被他握得很牢。 “癢?”他先是猜測,方才接著道:“再忍忍?!?/br> 腳有些臟,他不確定阿笙一路走來,腳心是否受了傷,動作難免很輕,而她向來敏感。 陳煜在前座開車,偷偷瞄了一眼那位叫“顧笙”的女子,老板這么紆尊降貴幫人清理雙腳污垢,并且自言自語的說著話,這還是第一次。 他曾多次聽從陸子初的意思,把車停在t大校門外,能讓老板念念不忘的人,應該就是她吧? 是個美麗的女人。是的,很美麗,因為氣質獨特,所以才讓人印象深刻。雖說她精神看起來不太好,但周身卻彌漫著一股干凈的氣息,猶如雛鳥惹人憐惜。 簡單的亞麻白色睡裙,沒有任何繁復裝飾,長及小腿,和她的膚色很接近,因為太顯白皙,所以那頭長達腰際的濃密烏發越發顯得漆黑如墨,還有那雙眼睛……似乎也太黑了一些。 老板跟她說話的時候,她一直望著窗外,似乎身體和靈魂是兩個獨立的個體,現如今她人在車里,但靈魂卻早已飄到了車外。 陳煜內心有些惋惜,顧笙精神有問題,這話是不敢對陸子初說的,想必他是極不愿意別人這么說她的。 車內有一陣子是無聲的,只有陸子初撕開濕巾包裝袋的聲音,直到阿笙雙腳清理干凈,他手指無意中上移,觸摸到阿笙左側小腿肚,似乎…… 剛覺得有異常,阿笙已經把腿縮了回去。 陸子初眸色一閃,倒也沒多說什么,又過了一會兒,方才抬眸望著她,黑眸清亮:“懷里抱著什么,我能看看嗎?” 原以為阿笙并不見得就會搭理他,但話音落下,阿笙卻緩緩轉過臉,眼眸有些恍惚,盯著陸子初看。 她原本是想說些什么的,結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忽然想到那些逝去的歲月,宛如車窗玻璃蒙了塵,她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和外面的人,但卻難以觸摸。 莫名情緒涌上來,阿笙眼睛紅了。 陸子初手指緊了緊,仿佛回到了2007年,從美國回來送外婆下葬后,他曾經回了一次望江苑。 第一次覺得望江苑空蕩蕩的,人走屋空,主臥室床頭柜上靜靜安放著泰戈爾散文集,那天晚上他蒙著被子幾乎哭了一夜…… 一直以為他是一個和眼淚絕緣的人,但遇到她之后,兩次失聲痛哭,一次是2007年,一次是2013年看到她郵寄過來的信件。 6年了,他以為若有一日再見她,怕是所有的愛恨悲歡都能悉數放下,所謂愛必定在舊時光里燃燒殆盡,但再見,他方才得知,曾經的那些纏綿和溫暖,其實從未在他生命里消散過。 慶幸,彼此都還好好的活著,不曾陰陽相隔。多年苦心尋覓,原以為只是因為心里住了一只吃人的鬼,到頭來才發現,一切不過是自欺。 想要找到她,從來都不是為了以泄私憤,而是為了能夠站在她面前,握著她的手,親口說上一句:“能不能和我重新開始?” 一盒巧克力送到了他面前,她沙啞開口,言語曾經對她來說是最驕傲的武器,現如今說起話來卻尤為遲鈍。 她說:“以前你送我吃巧克力,我覺的很幸福,也很快樂。很多事情我都忘了,我知道你在怪我,現如今的我能做些什么呢?我連一盒巧克力都沒辦法買給你……” 她說到這里止了話,神情一日往昔,沒有喜悲,低著頭,“我沒打算偷東西,黑巧克力貨架上只剩下最后一盒,我怕他們搶走了,就沒了……” 宛如有冷水,沿頭澆下。 陸子初的心狠狠揪了揪,他還是那么溫潤靜默,但眼里卻掀起了驚濤駭浪,有浮光在里面瞬間沉沒,眼前漸漸模糊,就連那盒巧克力也開始變得朦朧起來。 打開盒子,陸子初手指是顫抖的,撥開錫紙,把巧克力送到阿笙嘴邊:“嘗一口?!?/br> “你吃?!彼亚煽肆ν频剿爝?,他吃了,帶著笑意,眸子里的淚卻在瞬間無聲滑落。 巧克力,有苦有甜,就像做人,有快樂,也會有痛苦。 看到他的淚,陳煜驚呆了,那一刻陸子初不再是完美的神,而是有血有rou的凡人,七情六欲滲入那些眼淚里,讓人看了,只覺得心碎。 阿笙卻淡淡的笑了,那一笑,云淡風輕,說不盡的看破。 她猶豫著把頭靠在他肩上,幾乎是同時,他已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幸福似乎又回來了。 阿笙靜靜開口:“我以為我回來,你會比以前開心,可我讓你難過了,看到你流淚,我也想哭了。但我不想再哭了,在西雅圖,我哭了太多次,每哭一次就絕望一次。今天晚上出門,看到有老人沿街乞討,我沒辦法同情一個命運悲慘的人,因為我覺得我比她還要慘,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的過去,可我卻把過去變成了一場渾渾噩噩的追憶。對于六年前發生的一切,我都來自于聽說。聽說我出了一場車禍,后來就變成了現如今這副模樣。我為什么要活著呢?如果當年不明不白的死去,想來也是一種快樂?!?/br> 陸子初身體忽然有些發冷,仿佛在害怕什么,力道極重的握住阿笙的手,近乎厲聲道:“你不許有想死的念頭?!?/br> “我不死,我好不容易盼到你,怎么舍得離開你呢?”她的頭發宛如絲線纏繞在他的黑襯衫上,仿佛和他融為了一體,再開口,堪似許諾:“我守著你,等你以后有了妻子,有了屬于自己的孩子,我也會一直守著你?!?/br> 沒有動怒,陸子初反而很平靜,軟聲道:“為什么我妻子不能是你呢?你明明是愛我的?!?/br> “是??!你看我們愛的那么深,但卻因為命運捉弄,無法手牽著手走到天長地久,只因為經歷了太多,早已回不到最初。跟你一起回國,我以為我會很快樂,但我每次出丑的時候,都覺得那是對你我最大的折磨?!?/br> 說這話時,阿笙心中有著說不出的痛。 身體相貼,如此接近,近的只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陸子初動了動身體,輕輕抱住了她:“阿笙,時光能改變很多東西,現如今你看似失去了一切,我看似擁有了一切,其實我們都是一樣的。不管我們之間隔了多少年,我只想見到你的時候,再次抱抱你。我怨過你,但怨恨的反面卻是思念成災。2011年,我受邀回學校金融系講課,課堂上有位學生舉手提問,他問我:‘陸先生,你還記得顧笙嗎?’,我站在講臺上,很久之后才點點頭,背轉身板書時,眼睛是濕的……你消失的這幾年,我常常會抬頭望天,有人問我在看什么。我在找沒有腳的小鳥?!栋w正傳》里沒有腳的小鳥,一生都在飛行,飛累了就會睡在風里云里。我在想,我的阿笙是不是也在風里云里睡著了,所以才把我徹底給忘了。2013年3月16日,我乘坐飛機前往美國西雅圖,心里溢滿了歡喜,因為地球那一端有一個你,我終于決定在飛機上好好睡一覺。覺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夢里面我回到了過去,找到了顧笙,我們說好要一輩子在一起,她答應了,我很開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