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2:第47章 上帝在云端,來不及說再見
此時,男子已經走到窗口前,聲音清冽:“一碗香菇雞rou粥,打包外送?!?/br> 待男子報出外送地址時,工作人員愣了好一會兒:“先生,外送地址在市中心,一碗粥錢還不夠來回油費,不劃算?!?/br> “沒關系,現在送過去,應該還不會涼?!蹦凶诱f著,從錢包~皮夾里掏出幾張鈔票,放在了柜臺上,轉身走人。 工作人員看著男子背影,再看看放在吧臺上的紅色鈔票,嘀咕了一聲,把錢收起來,對一旁的同事小聲說道:“接收人名字叫顧笙,十有八~九是女生名字,你猜這個女孩和剛才那個男人是什么關系?” 同事把粥裝好,從窗口遞給下一位買粥顧客:“花這么多外送錢,只為了一碗粥,依我看兩人可能是戀人?!?/br> “唉,真浪漫?!闭f著,摘掉工作帽,對同事們交代著自己接下來的行蹤:“我送粥去了?!?/br> 陸子初開車回去,車速較之來之前,慢了許多。 顧笙給他打電話,說她要回韓家休養,表面聽來他聲息平淡,心內卻隱隱糾結。擔心回到韓家,馮媽事情忙,難免會疏忽照顧,但顧清歡畢竟是她姑姑,想來自會盡心照顧她,顧笙如果同意去韓家,身為外人,他是不能說什么的。 他放心不下她,接受她去韓家,卻又擔心她午餐沒食欲……陽光透過車窗,照在他身上,陸子初看著后車鏡,鏡子里的自己在陽光籠罩下有些面容模糊,他不是一個善心的人,對任何一個學生都能做到噓寒問暖,細致入微,他清楚他對顧笙的不同,私底下也不想掩飾他對她的特別。曾幾何時她已經在他的靈魂里扎了根,如果置之不理,也許假以時日,還能長成參天大樹。 多么驚人的發現,顧笙……陸子初笑了笑,打開轉向燈,這孩子打著好學生的幌子掩蓋了真實的自己,不動聲色間就能蠱惑人心,不簡單??! 對于阿笙來說,蠱惑人心的那個人除了一個陸子初,其實還有一個韓愈。 說句不偏激的話,他們都是外表沉默冷靜,富有思想和內涵的人,這種人矜持冷峻,從不輕易表露自己的情感變化和喜怒哀樂。 有人說,這種人通常很腹黑。 但陸子初和韓愈的腹黑度畢竟還是有所不同的。 陸子初為人才華滿腹,知性冷靜,學識令人折服,但卻明收暗藏,不管對什么人,做什么事都能做到恰到好處。通常這種人可以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緒,把溫度調控在合適的度數間。 陸子初若不笑,必定讓人覺得只可遠觀,不可近賞;若笑,必定沐風流情,宛如午后濃咖啡,越品越有味。 只可惜,陸子初很少有展眉朗笑的時候,他始終都是淡淡的,像是一朵盛開的白蓮,經絡間縱橫著朗朗乾坤,但卻始終獨立一隅,靜好淡然。 韓愈為人老成持重,講究細節,措辭到位,好像不管怎么看都是那么無懈可擊,他很冷漠,那樣的冷,就連是家人,有時候也無法通過表面在他身上找到被重視的感覺。他習慣掩飾真實的自己,把內心隱藏起來,拒絕被人看透。 阿笙想,這樣一個男人,怕是很少有人能夠走到他的心里。 越是寡言少語,越是桀戾無?!?/br> 中午時間段,正是下班高峰期,路面堵的厲害,和韓愈在一起,阿笙已經習慣了兩相沉默。 阿笙身上沒力氣,坐在車里,閉著眼睛,倦意涌來,疲憊不堪,偶爾睜開眸子,見車堵在一起,越發煩躁,干脆閉眼懶得再看,車溫暖人,不多時竟昏昏欲睡起來。 奇異的是,韓愈今天并不顯煩躁,心境反而出奇的溫和平靜,側眸看向旁邊的她,是因為她的關系嗎? 她靠著椅背,歪著頭似是入了眠,頭發滑落下來,遮住了眉眼,韓愈伸出手,原本是想幫她把頭發別到耳后,但又擔心吵醒她,更何況,這種舉動畢竟不合時宜。 就這么睡著了,若是感冒加重,純屬活該。 有這種想法的時候,韓愈已經違背心意,探身拿起擱置在后座上的厚外套,蓋在了她身上。 似是感受到了暖意,她把臉又往他的衣服里縮了縮。 小小舉動,韓愈笑了,這般貪睡,若是把她賣了,想必也不知道。 再看前方車輛,就算韓愈再如何心平氣和,也忍不住蹙了眉,早知道換條路回去了,路況太堵,也不知道還要堵多久。 阿笙做了一個夢。 夢里面,她見到了陶然,陶然笑著朝她伸出手,就在她伸手回握時,陶然指縫稀薄,無盡的冷風從阿笙手指間穿插而過。 “阿笙,成長路上,別走得太急,你等等我……” 阿笙抬眸去看陶然的臉,笑容漸漸透明起來,仿佛隨時都能追風而去。 “陶然……” 阿笙緊緊抓住陶然,從噩夢中驚醒,一抬眸,就是一雙漆黑的眸子,阿笙回過神來,她竟緊緊抓住了韓愈的手。 背上有汗沁出,比起夢境心慌,韓愈的眼神更讓她覺得焦躁。 她和陶然之間沒有愛情,但卻有同窗好友情,十幾年來,他們見證了彼此的成長,相互私下較量,一步步考進t大,到最后他死,她生;他愛,她無知;他努力,她……讓他那么努力。 如果早知道他會死,如果早知道他對她有情,她會試著讓自己平庸一些,至少不讓少年活著的時候那么累…… 那年桃花爛漫,初三同學相約一起外出郊游,路過湖水畔,依依和幾位同學挽起褲管,跑到淺水處捉魚。 不諳水性的人站在湖邊,那里面也有一個他。 有同學起哄喊她下水,“下來一起玩,整天就知道學習,小心變成書呆子?!?/br> 她只笑不語,依依為她解圍:“阿笙怕水,小時候掉進水里,差點溺斃?!?/br> 同學恍然大悟,但隨后就不以為意,沖她喊道:“沒關系阿笙,大不了以后找個會游泳的老公,萬一有一天你落水的話,不是還有他救你嗎?” 依依往同學臉上潑水,怒道:“烏鴉嘴,你以后才落水呢!” 陶然日記本里,沒想到同學當年一句戲謔之言,竟被陶然放在了心上。 他為她學游泳,原本是為了那個萬一,卻不曾想,他生命中最后一次跳躍,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幾個陌生孩子…… 這么說來,陶然之死跟她息息相關。如果他不會游泳,是不是就能避開死亡,奈何生命軌跡已定,就像她無法回答依依的問話。 “如果陶然沒死,他向你告白,你會答應他嗎?” 會嗎?阿笙不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她那時候眼里只有學習,還沒想過要去愛上一個人,倘若最先走進她人生的那個人是陶然,如果他沒死,或許假以時日,她會真的愛上他…… 如果,阿笙笑了笑,這世上沒有如果,她已經很久沒做夢了。 如今,她在韓愈冷冷的眸光里,看到了她濕潤的眼角,然后在他的注視下,一寸寸的松開手指……韓愈不是陶然,誰也不可能成為他。 韓愈卻在阿笙松手間,緊緊握住了她的手,韓愈唇角分明在笑,但卻讓人覺得笑容很冷。 “陶然是誰?” 那日,韓家車庫,陽光滲不進來,觸目所景,皆被淡墨籠罩其中,就連韓愈臉上似乎也籠罩了一層薄薄的寒冰。 早在阿笙醒之前,韓愈就把車開到了車庫里,只因阿笙還在睡,這才沒有急著下車。 醒來的那一瞬間,她抓著他的手,口中呼喚著“陶然”,語氣那么緊張,那么難過,也不知怎了,韓愈心里竟刮起了寒風,刺骨的涼。 那個“陶然”必定是個男子,韓愈能夠真切感受到顧笙的傷心,可見這個人對顧笙來說,究竟有多重要。 她在人前,習慣將微笑化作偽裝,真實的顧笙,因為與她相處過,所以韓愈多少有一些了解。 禮節得體,理智自信,看似淡然,卻對看重的人和事,不輕言放棄,因為太聰明,所以偶爾會有些小迷茫,不過不打緊,無非是成長路上必須要經歷的小過程。 對于韓愈來說,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包括她屢次不動聲色的挑釁他,詛咒他,事后想想都是十分有趣的,但這聲“陶然”聽在耳中,卻激起了他前所未有的憤怒和不安。 陶然是誰?她喜歡的人?他人在哪兒? 他竟忘了,今年18歲的她,他能看到她站在太陽下散發出來的光芒,別人又怎會看不到? 大學戀愛不知何時早已成為一種時尚,若是有人追求她,若是她有男朋友…… 心口涌出失落,隱隱焦躁。 真正焦躁的那個人是阿笙。手被韓愈握著,眼神漫不經心,撩撥著阿笙每一處躁動的神經末梢。 她很清楚,韓愈這個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她若不答,他們就勢必要在車里繼續耗下去。 “我為什么要回答你?”阿笙臉色并不好看,陶然被她放在心里,未曾開始,卻無人可及。 活著的人又怎么能跟死人相比呢?就算能相比,十余年同窗情誼早已演變成親情,有些東西是深入骨髓的。 死亡造就了永恒,縱使無關情愛,“陶然”兩個字又何嘗不是她的刻骨銘心。 韓愈是惡魔,所謂惡魔,虛偽笑臉一旦卸下,必定暴戾無常,以前他從骨子里藐視阿笙,現如今直接傳遞到了眼睛里,那么灼熱的盯著阿笙,好像只要他愿意,隨時都能把她燃燒成灰。 阿笙并不懼怕,但他身上的青草氣息卻讓她屏住了呼吸,如此近距離,令人心生抗拒。 是??!為什么要告訴他?韓愈勾起唇角,渾身卻散發出清冽的氣質,左手搭放在方向盤上,就那么盯著阿笙不放,手指悄無聲息的握緊,然后松開。 “男朋友?” 出乎意料的是,韓愈出口之聲很平靜,阿笙的挑釁并沒有成功把他激怒,到了韓愈這個歲數,考慮事情雖也有沖動的時候,但畢竟心細如塵,阿笙初喚陶然,眼神濕潤,他看在眼里,想必分手了吧? 年輕人談戀愛,分分合合很正常,若她跟陶然分手……尚未得到答案,心竟出奇安定了下來。 韓愈語氣很溫和,完全出乎阿笙意料之外,回想剛才,她在睡夢中主動抓住韓愈,呼喚“陶然”醒來,韓愈出于好奇,問她“陶然是誰”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她……可能生病,也可能是夢境擾心,多少有些欠缺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