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開手，低頭看著那幅畫。畫面上黑皮膚的瘦小女孩直視著畫紙之外，目光清澈而靈動。她很小很瘦，赤身露體站在荒野中，像是一具伶仃的脆弱骷髏。

    “那里有一種習俗……或者說是惡習更恰當，叫做‘割禮’?！彼箞D爾特也低頭看著那幅畫，目光隔著畫紙與時空和那個小女孩遙遙相望?！拔以洰斶^一陣子麻瓜記者，去非洲原始部落采風，寫一些風景和動植物的稿子。有一次我路過喀麥隆一個貧窮的部落聚集地，正好遇到他們集體割禮……她也是其中之一，”他的手指虛虛撫過畫面，“她才七歲，偷偷跑出來遇到了我，求我保護她不被抓回去強行實施割禮?！?/br>
    雖然我很想問割禮是什么，不過看斯圖爾特悲傷而低落的語氣，還是沒問出口。

    “我懂一點當地的土著語，所以我把所有的錢都給了她的父母，希望他們能放棄那種野蠻的行為……我一度以為我說服了他們?！彼箞D爾特眼神空洞起來。

    “后來呢？”我忍不住問。

    “再次路過那里時已經是三個月后。我追逐著遷移的鹿群拍攝，途中再次去了那個部落。我問起那個女孩，他們告訴我……”他的指尖懸在畫紙上，顫抖起來，“因為那個女孩私自和外族人說話，被認為是不貞不潔，所以被她的父母和族人……燒死了?！?/br>
    “她才七歲……說話而已，就被認為失去貞潔？人類的貞潔這么重要嗎？”我為她的遭遇而震驚。

    “很難以想象吧?！彼箞D爾特聳了聳肩，“還存在著那種落后而野蠻的地方——可是這不是特例，這是那里每天都在上演的悲劇?！?/br>
    沉默半晌，我才反問，“那你為什么不殺了那些壞人呢？你完全可以用魔咒救出那個女孩?！?/br>
    他啞笑一聲，“殺人解決不了問題，他們不壞，只是愚昧；我想徹底的，永久的將這種落后的野蠻儀式斷絕，而不是只一次的……”然而慢慢地，他聲音低下去，將臉深深埋進手心，“……不，不是的……你說得對，我本可以救出她?！?/br>
    他話說到這個份上，我反而開始安慰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語氣平靜，“不是你的錯，人各有命，你又不是上帝啊梅林啊圣母啊之類的，幫不了所有人，是吧。不過你有這份心就好啦，以后遇到這種情況也不會錯過了。話說，你攢錢是為了這個？”

    “嗯?！彼麗瀽瀾艘宦?，“麻瓜有專門幫助那些女孩的基金會，我也想貢獻一點力量，讓更多的納米琳達免于傷害?！?/br>
    “你可真是個愛管閑事的好人?！蔽覍嵤虑笫窃u價。

    “收下你的好人卡，”他嘿嘿的笑，“不過啊，走過的地方越多，見過的越多，越明白自己的無能為力。需要幫助的太多了，自己的力量太小——嘛，也只能說是盡力而為吧！”

    我環顧四周。雪白墻壁襯著米色素描紙，暮色四合的草原上象群緩緩走過，拖拽獵物的孤狼雙眼明亮，羽翼雪白的鶴撲著翅掠過水面，我的身周紛鬧而寂靜，那些他的回憶都被定格在黑白素紙上，在燈光下如同一具具裸.露出河床的枯骨，筆畫嶙峋。

    “挺好的?！蔽艺f，“如果有一天我也能走這么多地方，見識過這么多東西，或許我也能變得像你一樣，更懂人心?！?/br>
    “人情世故？等你長大就明白啦，”斯圖爾特像個老頭子一樣搖頭晃腦，“想像我這么聰明，要靠時間的積累和不斷的研究……”

    “是是是，”我隨口敷衍，“研究怎么用胡說八道的占卜欺騙小姑娘的感情？”

    “你這人！”他憤憤，“我滿世界遇到過那么多漂亮姑娘，她們都夸我算得準！還說要以身相許——”

    “從你至今單身來看，她們最后都幡然悔悟回頭是岸了?！蔽页麚]揮手，“我該回去了，有事寫信給馬爾福太太，她會轉告我的?！?/br>
    直到走下樓梯，我還聽到他大聲嘟囔著，“你可真是個不解風情的小丫頭片子！”

    .

    .

    第二天，藍樓。

    我風風火火敲開書房門，蹦著跑進去。

    【和你商量個事?！课野咽滞锏聽枙郎弦慌?。

    “你這是商量的態度？”書桌后，里德爾平靜看我，“我懷疑如果我有異議，你就會拔出魔杖戳死我了?！?/br>
    我從善如流拔出魔杖，“好吧，通知你一件事?！?/br>
    “……”

    “我用了一點你的私人存款，因為——”我說。斯圖爾特的事瞞不了他多久，我得先發制人。

    “用就用吧，”他伸手去端咖啡杯，“只要不用來給鳳凰社做福利你怎么用都行?！?/br>
    “這可是你說的?！蔽乙蛔忠痪湔f。

    他嗯了一聲，喝了一口咖啡，揮揮手示意我該干嘛干嘛去別在這兒礙眼。

    好心等他看他咽下那口咖啡，我才開口，“我用你的錢在外面包養了一個男人?！?/br>
    “——??？”

    他一個手抖，把整杯咖啡扣在了自己懷里。

    “……fxxk?！蔽衣犚娝吐曉{咒了一聲。

    我抖抖手腕，給他用了個清潔咒?！靶⌒狞c，剛倒的咖啡很燙的，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杯子都端不穩么？”

    里德爾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扔，結果用力過猛杯子咕嚕嚕滾了下去摔碎在地上。不過他顧不上杯子，站起來邁開長腿一步跨過來，拎著我的領子就把我拽過去按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