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下意識看向廚房里的姑姑倪鳳蘭。

    倪鳳蘭在廚房打掃衛生，似乎沒有聽見女兒的話，一點反應都沒有。

    倪潔茹又看向客廳里正在看早間新聞的姑父戚文滔，戚文滔雙手捧著茶杯，目視著電視上的新聞，也似乎沒有聽見女兒剛剛的話。

    這一刻，倪潔茹心里一陣泄氣。

    很無力。

    默然片刻，她眼神復雜地看了表妹戚美瀾一會，心中慚愧之情漸漸滋生，見表妹這么堅決地要去醫院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倪潔茹心里有些佩服，因為她覺得自己如果是戚美瀾，楊星宇愿意給那么多錢的情況下，自己恐怕很難下決定不生這個孩子。

    而佩服之余，她心態也略微有些改變。

    面露一抹復雜的笑容，倪潔茹微微點頭，道：“好！那你等我一下，等我洗漱好，我陪你去?！?/br>
    戚美瀾有些意外地轉臉看向倪潔茹。

    昨晚倪潔茹還那么努力地勸她，沒想到今天倪潔茹竟然一改昨晚的態度，不僅不勸她，還說要陪她去醫院。

    “好，謝謝姐?！?/br>
    戚美瀾微笑道謝。

    倪潔茹失笑，沒再說什么，轉身就進了衛生間洗漱。

    等她洗漱好，戚美瀾已經幫她盛來一碗稀飯，餐桌上，還有買來的煎餃、油條和茶葉蛋。

    戚美瀾示意倪潔茹先吃飯。

    飯后，戚美瀾回臥室拿了挎包，在母親和倪潔茹的陪同下，下樓前往縣醫院。

    戚文滔沒有跟著一起去。

    一來是這種事本就不適合大張旗鼓。

    二來是戚美瀾已經有母親和倪潔茹陪同，戚文滔去了也沒什么用。

    三呢……

    自然是因為心情不佳。

    內心深處，戚文滔是有些希望女兒能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以繼承他們戚家的香火。

    不過，就像他私下跟妻子說的那樣——他不可能為了香火傳承，而罔顧自己女兒的幸福。

    ……

    倪潔茹開車帶著戚美瀾和倪鳳蘭，駛向縣醫院。

    車速不快也不慢。

    眼看縣醫院越來越近，倪潔茹忍不住面露自嘲的笑容，心知自己這樣把戚美瀾帶去縣醫院，按照楊星宇和她倪潔茹的約定，楊星宇許諾給她的一百萬，她是一分都拿不到了。

    但……

    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再做什么了。

    那一百萬本來就不是她該掙的，現在只不過是保持原狀而已。

    如果她表妹猶豫不決，并不是很堅決要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倪潔茹覺得自己可以順水推舟，把這一百萬掙了。

    但既然表妹這么有主見，那她就不做這個壞人了。

    車來到醫院。

    倪潔茹幫著掛號、排隊，一直沒有用手機給楊星宇通風報信。

    反倒是戚美瀾的母親倪鳳蘭，眼看著排在前面的人越來越少，倪鳳蘭忍不住湊到戚美瀾耳邊，輕聲嘆道：“瀾瀾，你真的想好了嗎？”

    戚美瀾微微蹙眉，轉臉看她，“媽，你想說什么？”

    倪鳳蘭看著女兒的眼睛，表情復雜地低頭一笑，輕聲說：“我就、就是怕你做完手術后，后悔，畢竟、畢竟這種事也是落子無悔的?！?/br>
    戚美瀾瞇眼看著母親。

    數秒后，戚美瀾輕聲道：“媽，你和我爸都有點想讓我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吧？”

    倪鳳蘭抬頭與女兒對視幾秒，臉上浮現復雜的笑容，輕嘆道：“也不是！媽是女人，對我來說，不管這個孩子生不生，都不可能跟我姓，這方面我是無所謂的，就是你爸……你懂吧？”

    戚美瀾微微頷首。

    又微微搖頭，輕聲說：“媽，我也想讓我爸高興，我也想盡我的孝心，但是，我不可能用這種方式，讓我爸開心，盡孝心也不是這么盡的，你就別勸了，好嗎？”

    倪鳳蘭苦笑，點了點頭，也沒再說什么。

    時間一點點流逝。

    楊星宇已經把甄歆一家以及她家的近親，十幾人，都領到自己老家。

    人一多，他家就顯得特別熱鬧。

    有大人有小孩，宛如今天就要辦婚禮一般。

    而縣醫院這邊。

    倪潔茹幫著排隊，終于排到隊伍的最前面。

    隨著剛剛進入醫生辦公室的一個婦人出來，終于輪到戚美瀾進醫生辦公室。

    倪潔茹和倪鳳蘭陪著戚美瀾走了進去。走在后面的倪鳳蘭順手關上辦公室門。

    醫生聽完戚美瀾的訴求，得知要打胎，醫生簡單問了幾句，就給她開了一張b超單，讓戚美瀾先去照b超，確定胎兒的情況再說。

    于是，戚美瀾很快也從辦公室出來。

    繳費、排隊做b超。

    按戚美瀾來醫院之前的想法，打胎應該是很快的，找醫生開個單子，交了費用，自己往手術臺上一躺，要不了多少時間，就能把孩子拿掉。

    而現實顯然給她上了一課。

    醫院的流程就是這樣的，做什么都要先排隊。

    看什么病，都要先做各種檢查。

    就這樣，她又等了一個多小時，才輪到她做b超。

    然后又等了半個多小時，才拿到b超單。

    當她和母親、倪潔茹帶著b超單，回到之前的醫生辦公室，把b超單遞給醫生之后，醫生低頭看了一會檢查單，表情驚訝地抬頭看向戚美瀾，問了一個瞬間干懵戚美瀾、倪鳳蘭和倪潔茹的問題。

    “你家族有生雙胞胎的先例嗎？”

    戚美瀾：“？？？”

    倪鳳蘭：“？？？”

    倪潔茹：“？？？”

    驚訝中的倪鳳蘭和倪潔茹都看向戚美瀾。

    戚美瀾皺眉問醫生，“醫生，您的意思是我這次懷的是雙胞胎？不可能吧？”

    醫生點頭，“從b超單上看，你這次懷的確實是雙胎，而且是同卵雙胞胎?！?/br>
    戚美瀾有點疑惑，“同卵雙胞胎是什么意思？”

    醫生笑了笑，“就是說這種雙胞胎生出來，是長得一模一樣的。如果是異卵雙胞胎的話，生出來可能就不會很像?！?/br>
    戚美瀾：“……”

    在戚美瀾還在消化這些信息的時候，醫生又問：“你還沒告訴我，你們家族有生雙胞胎的先例沒有？”

    戚美瀾想了想，轉臉看向母親，“媽，我們家族有生過雙胞胎的嗎？”

    倪鳳蘭皺眉想了想，搖搖頭，“好像沒有?！?/br>
    醫生：“父親家族那邊呢？”

    戚美瀾聞言，又問：“媽？”

    倪鳳蘭想了想，還是搖頭，苦笑道：“好像也沒有?！?/br>
    醫生：“這就奇怪了，對了，你這是自然懷的？還是做試管懷的？做試管的話，懷雙胎的幾率還是挺大的?！?/br>
    這次戚美瀾不必再問母親，直接對醫生搖頭，“不是！我是自然懷的?！?/br>
    醫生下意識上下打量了一番戚美瀾的身材，注意到戚美瀾把椅子面板坐得滿滿當當的畫面，醫生有些釋然地笑了笑。

    然后問：“這樣呀，那你現在還要打胎嗎？我跟你說，像你這種父親和母親的家族，都沒有過雙胞胎先例的，能自然懷上雙胎的幾率，真的非常小，也許這輩子就這么一次懷雙胎的機會，你確定還要打胎嗎？你如果堅持打胎，那打的就不是一個孩子，而是兩個了?！?/br>
    戚美瀾張了張嘴，想說打。

    卻又遲疑著，沒說出口。

    今天之前，她從小到大，從來都沒想過自己將來有懷上雙胞胎的機會。

    畢竟，她親戚圈子里，沒有生雙胞胎的。

    在她印象中，生雙胞胎的女人，太少了，現實生活中，她都沒遇到過雙胞胎同學。

    這有點像是一個從來都沒有買過彩票的人，一直不覺得自己買彩票的話，會中大獎。

    等真第一次買彩票，卻真的中了大獎的時候，那肯定會覺得不真實。

    “瀾瀾……”

    倪鳳蘭忽然喊了女兒一聲，還用手碰了碰女兒的肩頭。

    戚美瀾轉臉望去，倪鳳蘭表情復雜地笑道：“要不，咱們先回家？回家想好了再說？”

    這時，又看到自己掙一百萬的機會的倪潔茹，也開口勸道：“是呀，瀾瀾！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咱們還是先回去再好好想想吧？雙胞胎呀！難道你不想要有一對雙胞胎嗎？你想象一下，兩個一模一樣的孩子都喊你mama，那該多幸福？是不是？”

    戚美瀾：“……”

    醫生見倪鳳蘭和倪潔茹都在勸，而身為當事人的戚美瀾則表情遲疑，醫生就笑了笑說：“那你就先回去考慮清楚再做決定吧！或者你和孩子爸爸再好好商量一下，也許能商量出一個更好的結果呢！你說是不是？”

    孩子爸爸？

    這四個字傳入戚美瀾耳中，頓時就讓戚美瀾的表情微微一變。

    她瞇眼想了想，微笑搖頭，語氣不再遲疑，“不用了！醫生，麻煩您給我安排手術吧！這兩個孩子我不要！”

    倪鳳蘭神色驚訝，欲言又止。

    倪潔茹表情微變，隨后苦笑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