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自私
易胭聽見自己名字。 易姓, 胭脂胭。 叫喚這兩字的是個熟悉嗓音, 一遍又一遍。 易胭知道是蘇岸,她能認出他聲音。 可渙散的思緒完全支配不了肢體, 連蘇岸聲音也聽不真切。 她也怕睜眼便是鋪天蓋地的蛇,還有了無生趣的生命。 可她還有蘇岸。 高中那會兒覺得生活沒什么意思的時候,不是遇到蘇岸了嗎。 遇到他后就覺得什么都有意思了。 “易胭!” 蘇岸聲音似乎近了些。 易胭慢慢清醒, 她已經很久沒這樣了,很久沒有這種控制不了自己腦內所想的時候。 小啞巴死后的一兩年她幾乎夜夜夢魘, 甚至會叫不醒。 有時候沒做噩夢會覺得慶幸, 會覺得自己好了, 隔夜噩夢卻又開始喧嘩。 后來漸漸好了點, 但還是一夢見便失魂。 小啞巴的確是被她拖累的。 可蘇岸還在等她。 易胭不發抖了, 可牙齒還是死死咬著唇,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 她睜開了眼。 可睜眼后眼前什么都沒有。 沒有蛇,沒有光亮,泥坑空蕩。 如果不是她眼睛早已適應黑暗,她都以為是自己出現幻覺。 但她有一瞬間不敢動, 怕動了就有什么東西會上來。 直到易胭又聽到蘇岸喊了她一聲。 她神智迅速回籠, 叫了聲蘇岸。 蘇岸那邊沒了聲音, 易胭沒再喊,蘇岸肯定聽到了。 她摸索到地上剛才一起掉下來的手電筒,打開光柱往上晃了晃。 不消十幾秒,蘇岸出現在她上方。 易胭光柱沒對著蘇岸,她看不太清蘇岸臉上表情, 但不知是不是她錯覺,蘇岸聲音似乎與平時不太一樣。 聲線有絲不穩。 “傷到哪了?” 易胭仰頭看他:“腿?!?/br> 坑底的確沒有蛇了,像只是她自己做了場夢。 但易胭不信,或許只是映沙讓它們走了。 蘇岸沒再多問她什么,易胭看他離開了坑邊。 不一會兒一根繩索從上面扔下來。 緊接著蘇岸回到坑邊。 蘇岸扯了扯綁在樹干的那頭,試了試結實度。 易胭沒說話,看著他忙活。 直到蘇岸將繩子往腰上綁,易胭才問了句:“你要下來?” 蘇岸垂眸瞥了她眼,神情已經恢復冷靜:“嗯,你待著?!?/br> 易胭小腿受傷,自己一人也上不去:“嗯?!?/br> 蘇岸很快從上面下來。 男人身上還是辦公裝束,白襯衫西褲,寬肩窄腰。 腰間綁繩,長腿幾步蹬墻。 緝毒警沒少受過訓練,蘇岸很快落到坑底。 易胭覺得這人真有治愈能力,雖然不愛笑不愛說話,但每次他易胭什么壞心情都沒了。 她就這樣在下面看蘇岸從上面下來,穩穩當當落她面前。 甚至心里還能說聲很帥。 蘇岸的確是帥,不然她也不會惦記這么多年。 現在看到蘇岸,她才知道很想他,不看到人想,看見了也想。 蘇岸解了繩,右腿后撤了半步在她面前蹲下。 易胭還蹲地上,即使有腿傷也不敢往地上坐一秒。 被蛇爬過的地面。 蘇岸已經深受要去看她腳。 受傷那邊她沒敢使力,蘇岸手一伸便被他抓過去。 易胭一個不穩差點坐地上,迅速抬手圈住了蘇岸脖子。 整個人掛在他身上,蘇岸碰她腳的手頓了下。 幾乎不用思索,下秒蘇岸松開她腳,兜住她往懷里摟。 易胭伏在他肩頭:“蘇岸?!?/br> 蘇岸嗯了聲。 “剛才這里面都是蛇,”易胭說,“很多?!?/br> 以前高中時候易胭便很怕蛇,有次易胭翻墻進一中找蘇岸,墻邊半人高的灌木叢里躥出一條蛇,嚇得易胭當場從圍墻上摔下來。 那次剛好是蘇岸班體育課,所有人在大樹下整整齊齊列隊。 易胭摔下來后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最后一排的蘇岸已經沖了出去。 不顧那條引起人群sao亂,迅速爬行的蛇上。 等人反應過來的時候,注意力已經放在有攻擊性的蛇上。 雖然學校圍墻不是很高,但易胭那樣一個小姑娘摔下來肯定扛不住,也是骨折。 那次是蘇岸背著她狂奔校醫室。 …… 他自然知道易胭怕蛇。 易胭還摟著蘇岸,沒再說關于蛇的事了。 下一秒易胭感覺后腦勺被摸了摸。 蘇岸在安慰她。 與掉下來時那種無助的氛圍相比,易胭莫名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 她又環緊蘇岸幾分。 不能在這里多待,蘇岸伸手將她拎開:“上去?!?/br> 蘇岸起身撈過繩索綁上,而后伸手給易胭。 易胭手放他掌心上,蘇岸攥緊后將她扯進懷里。 “怎么上去?”話說完她低頭就見蘇岸繩子往她腰上綁。 易胭有點訝異,其實要是給她繩子,她自己也能上去,單人自然沒什么負擔。 可現在她腳受傷了,使不上力氣,蘇岸想帶她上去的話,臂力得多大才能承受兩人重量。 蘇岸扯緊她腰上結后,長臂一收將她摟懷里:“抱緊?!?/br> “可以?” 蘇岸低眸掃了她眼:“你不信?” 少見的易胭能從蘇岸眼里看出一絲挑釁情緒。 易胭不知為何就被逗笑了,在這種情況下。 “怎么?”蘇岸來后她第一次笑,“還不許我質疑?” 蘇岸看著她。 似乎看她笑了后,才轉過頭。 他一手摟著易胭腰,另一邊手往上在繩子上繞了下,試了試結實度。 放她腰上的手順勢將她往懷里一壓:“摟緊?!?/br> 易胭扎進他懷里。 有時候覺得自己很不幸,但有時也覺得自己挺幸運的。 至少能被人溺愛,這人還是蘇岸。 也只可以是他。 她是個什么都能扛的人,但在蘇岸面前她可以示弱。 “我不質疑你,”易胭說著稍仰頭頸靠近他耳邊,輕佻的氣息,“不僅這方面不質疑你,床上更不質疑你?!?/br> 蘇岸低垂眼睫看她。 易胭笑沒比往日勾人,但對于面前人來說依舊好看。 “今晚去不去我那里過夜?” 蘇岸沒打算回答她這個問題。 他扣緊易胭,一躍而上,腳踩上墻。 長腿蹬墻借力,攥著繩子迅速往上。 男人微仰頭,側臉專注。 易胭眼睛眨也不??粗?,沒幾秒便到了上面。 蘇岸上去后先幫她松開繩子。 經這么折騰,易胭差點忘了丁純沐,現在一看到那個原先坐著人但現在已經沒人的位置,易胭這才想起。 丁純沐和映沙,到底什么關系。 為什么丁純沐會和映沙聯手整她? 蘇岸注意到她眼神,順著她視線瞥了眼那個地方,而后又重新看向她:“怎么了?” 易胭收回目光:“你信我剛才說的坑里有蛇的話嗎?” 蘇岸瞥了眼那個坑,絲毫不猶豫:“信?!?/br> 易胭看向蘇岸:“真的信?” 蘇岸目光收回來,對上她視線:“嗯?!?/br> “可你過來沒看到蛇?!?/br> 蘇岸移開了目光:“你說的我信?!?/br> 何況易胭如若不是看到受不了的東西,她不會是這個狀態。 在這里說話也不便,映沙有可能就在附近。 易胭沒再準備說下去,只道:“我們回去吧,你背我?!?/br> 蘇岸自然沒有異議。 背她回去的路上,兩人也沒開手電筒,就那樣回阿茶村。 易胭忽然想起,問:“對了,你怎么會在這里?” 易胭記得蘇岸有事,似乎蘇母還生病住院了。 蘇岸說:“今晚正好過來?!?/br> “你去我房間了?” “嗯?!?/br> “找不到人吧?!币纂傩α讼?。 蘇岸沒說話。 “你怎么會猜到我在這里?”易胭覺得好奇。 蘇岸:“直覺?!?/br> “待會兒回去小心一點,”易胭說,“周凜他們不知道你現在在這里的吧?” 她嘖了聲:“讓人看見我和鐘先生搞在一起,好像不太行?!?/br> 蘇岸:“……” 這片樹林是阿茶村的地兒,但走回易胭住的宿舍還是有點遠。 “不過阿茶村,”易胭不自覺聲音小了些,“這片樹林都沒人過來嗎?” “沒有,”蘇岸說,“這里沒人看管?!?/br> “嗯?” “有人看管我們早被趕出去了?!?/br> 易胭:“……” “你是不是想逗我笑?” 蘇岸:“……沒有?!?/br> 蘇岸這么一個不愛說話的人,此刻易胭竟感覺到一絲熱鬧。 終于能聽到人聲的那種熱鬧。 她不知自己在坑底待了多久,那段時間孤獨又絕望,她不在人間活著。 一般易胭不說話兩人之間便是沉默。 蘇岸很少挑起話題。 易胭原本也不介意安靜,但這會兒就是想說點什么。 “你媽怎么樣了?” 易胭往常不會問這些話,蘇岸自然也清楚,但他還是回答她。 “沒什么大礙,下午離開醫院了?!?/br> “你爸告訴你的?” “嗯?!?/br> 易胭猶豫幾秒還是問:“你現在是不是……不怎么跟你媽聯系?” 易胭自認為自己自私,她一直很清楚蘇母不喜歡她,蘇岸卻執意跟她一起,肯定會和蘇母鬧僵。 但她從來不會過問,她自私,她不可能會為了體諒長輩放棄蘇岸。 “有時候會聯系?!?/br> 易胭沒話說了:“哦?!?/br> 又沉默許久。 她趴在蘇岸肩頸,忽然想起很久沒想到小啞巴了。 啞巴哥哥,也不知道如果小啞巴如果沒死,跟她一起長大,她還會不會叫他哥哥。 她后來沒再叫過人哥哥。 “蘇岸?!币纂俸鋈唤辛怂宦?。 蘇岸一直聽著,嗯了聲。 “還記不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我有個很好看的朋友?” 易胭說過的,蘇岸通通記得。 他沉默了幾秒,說了兩個字:“記得?!?/br> 易胭笑了下,不知什么情緒:“其實我現在已經記不太清他的樣子了?!?/br> 時間實在過去太久了。 “只記得他長得很漂亮,眼角下有淚痣?!?/br> 蘇岸忽然冷聲:“你眼角也有淚痣?!?/br> 易胭一開始一愣,下一秒反應過來哭笑不得。 他有淚痣,你也有淚痣。 她靠近蘇岸,唇齒輕咬上蘇岸耳廓。 “吃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除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