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再遇
民警陳探走過去,拳頭砸了一下蘇岸肩膀,開玩笑道:“百年不見了啊兄弟?!?/br> 蘇岸收回目光,看向他:“兩個月?!?/br> “cao,你記得這么清楚啊?!?/br> 蘇岸開車門,從副駕拿出一個紙袋遞給陳探。 陳探接過來:“給我帶什么好東西來了?” 打開看見里面的一身女裙,陳探罵道:“cao,不僅沒給我買東西,還要我幫你送東西?!?/br> 陳探收起袋子:“這裙我妹落你家里的嗎?” 幾米之外的易胭心跳瞬間靜止。 她定定看著蘇岸,甚至都忘了收回目光。也忘了為什么蘇岸會久違一次恰好出現在這里,又為什么拿出了一條裙。 蘇岸沒看她,嗯了聲。 易胭垂在身側的手指顫了下,心臟一陣酸澀,可是不會有人注意到。 陳探有點不滿:“這丫頭怎么整天丟三落四的,”說完他看向蘇岸,眼神揶揄,“你怎么不自己拿給她?怎么,吵架了???” 蘇岸語氣平常:“沒有?!?/br> 陳探:“正好我差不多要下班了,早餐還沒吃,一起去吃個飯吧?!?/br> 陳探說完把手里紙袋遞過去讓蘇岸拿著:“先放你車里,我進去拿個手機?!?/br> 易胭只覺得周圍的風似乎更冷了。 蘇岸紙袋拿在手里,沒什么興致,重新靠回車旁。 易胭站在原地,固執盯著他手里的米白色紙袋。 一個女人衣服落在男人家里,跟一個女人在男人家過夜道理一般,曖昧影綽,與性掛鉤,甚至,與愛交融。 前幾秒只是意識到有女生跟他關系好就讓易胭受不了,現在意識到這一層,易胭整個人仿若跌入冰窖。 寒氣順著易胭腳底爬起,攀上心臟。 她從來不怕蘇岸不理她,無視她,甚至不愛她。因為她一直以為蘇岸不會愛人。 可是,他真的不會愛人嗎,還是只是,不會愛她而已。 易胭不是一個脆弱的人,但死xue卻往往被蘇岸捏住,最后一捏斷頸。 不知什么時候,崔依依已經來到易胭身邊,伸手拉拉易胭。 易胭這才回神,沒再看蘇岸,回頭看向身旁。 這還沒幾分鐘,崔依依就探視完崔環杰了。 崔依依眼眶微紅:“我看完了?!?/br> 沒等易胭問她,她便抬頭,雖然鼻頭微紅,但笑著說:“還是一樣把我罵了幾句就撂電話走人了?!?/br> 崔環杰從來不會跟崔依依好好說話,易胭也知道。 “對了,”崔依依往里頭指指,“易胭姐,你……” 似乎是覺得說mama奇怪,崔依依繞過這個詞:“她出來了?!?/br> 易胭順著她的手指望過去,神情冷淡。 一個齊耳短發的女人站在柵欄玻璃后,正朝她招手,女人五官艷麗,與易胭幾分相似。 只不過氣質沒有易胭強硬,眼神多幾分天真。 易胭仍舊沒能忽略不遠處蘇岸的存在,即使他不說話,僅僅是站在那里。 但易胭也沒再回頭,朝女人走過去。 易檬皮膚很白,眼睛里渾然天成的純真。 她站在里面,看易胭過來,臉上燦爛的笑漸漸消失:“怎么了?心情不好?” 易檬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但卻總能第一時間感知易胭心情,即使易胭心情好或不好神色并無區別。 易胭拿起電話,鎮定道:“嗯,見到你就夠心情不好?!?/br> 易檬臉色一垮:“怎么回事啊,別人的女兒來看父母都高高興興的,為什么就你心情不好啊,老張家的女兒就是,看到她爸多高興啊?!崩蠌?,易檬戒毒所的“所友”。 易胭:“你自己想想你吸毒是不是值得我高興的事?!?/br> 易檬唇角微不可察一耷,有點愧疚,眼神沒敢再對視女兒。 相較易胭,易檬這個母親性格要溫軟很多,吸毒是因為被騙,但她本身毅力不足,根本戒不了。 后來被易胭扔到這里強戒。 她清楚易胭是為了她好,也知道是自己對不起易胭,所以從沒怪過易胭。 兩人沉默幾秒,易檬問:“為什么我給你打電話你總老是不接呢,是不是得我說我沒錢吃飯了你才會來看我?!?/br> 易胭很誠實:“嗯?!?/br> 易檬心里發酸,低下頭,雖說身為母親,可她卻對女兒有點依賴,易胭沒來看她她便發慌,用戒毒所的座機不斷給她電話,但是易胭很少接。 她知道的,易胭討厭吸毒的人,甚至是憎惡。 易檬右手一直攥著電話線,安靜片刻后道:“對不起?!?/br> 聲音很小,夾著電流傳過來,易胭胸口一滯。 但她臉色沒變,語氣甚至嚴肅:“那你一開始就不該吸毒?!?/br> 她緩吐了口氣:“我也只有你這一個親人?!?/br> 這句話瞬間擊潰易檬心理防線,她從來不怕女兒冷漠,反而最怕女兒在她面前表現出一絲脆弱,都是因為自己不好,才會讓她變成這樣。 易檬眼淚瞬間掉下,嘴角顫抖:“我、我不是故意的,易胭,mama不是故意的?!?/br> 易胭有點疲憊,狠狠閉上眼睛,再睜開,恢復神智。 “回去吧,有空再來看你?!?/br> 易檬平時無理取鬧,鬧著要易胭來看她,但今天格外聽話,放下聽筒,猶豫轉身離開。 易胭想起半小時前那個被兒子扔下的母親,站著沒動。 背對她的易檬停下腳步,她身上穿著戒毒所藍色馬甲,轉過身看易胭,半晌嘴唇張合說了幾個字。 即使聽不到,但易胭看懂了她的嘴型。 她說,mama一定會戒掉的,一定會。 易胭壓抑在心口的情緒頃刻膨脹,她咬緊牙,轉身離開。 出門時候崔依依等在門外,而蘇岸已經走了。 看易胭出來,倚在墻上的崔依依起身,拍拍背后沾墻灰的書包:“好了嗎?” 易胭目光從剛才站著蘇岸的地方收回,嗯了聲,臉上找不到一絲片刻前的情緒,已然恢復往常樣子。 易胭插兜走下臺階:“走吧,帶你去吃午飯?!?/br> 崔依依追上她:“不了,我還得回家給奶奶做飯呢?!贝弈棠棠昙o大行動不便,況且身體也不好。 上車后易胭問:“你下午不是還得上課?” 崔依依系安全帶:“對啊,跟奶奶吃完午飯再回學校上課。奶奶飲食清淡,以前叫過外賣奶奶一吃就出問題,后來就不叫外賣了?!?/br> 易胭本想讓她打包吃的回家,一個學生上學還要自己做飯太折騰,但聽到崔依依的話她也沒再說什么,開車將崔依依送回家。 送完崔依依,易胭開車回家。 中午天空依舊陰沉,落地窗外仿佛打灑一盆泥水,慢慢吞噬整座城市。 陰暗得讓人透不過氣。 早上在戒毒所,無論母親還是蘇岸,都讓她心神不寧。 本以為一個人時思緒會更歇斯底里,然而到此刻卻是平靜了。 平靜到放空腦子也不會有亂糟糟的想法出來。 易胭就那樣坐床上,手撐在身后,長腿隨意抻著。 沒想易檬,沒想蘇岸,也沒想那個落了裙子的女人。 好似一切只是一場夢。 她不過是去地獄里走了一遭,然后回來了。 易胭懶得再想,起身沖了個澡,回來窩進床里睡覺。 接下來的日子易胭開始輪夜班,夜間清醒,白日沉睡。日夜顛倒跟城市節奏脫節,不出所料,她沒再見過蘇岸。 那天在戒毒所一面后,誰都沒找誰。即使她有蘇岸手機號碼,也沒動過打電話念頭。 易胭很清楚,那天蘇岸肯定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知道她聽到那些話會動什么念頭,可他不屑解釋。 不過也是,他憑什么解釋,不過是前女友,而且是從沒有過感情的前女友。 很多事一旦跟前任二字掛上鉤,雙方就失去彼此世界通行資格。誰也管不了誰。 易胭這段時間沒想蘇岸,像是特意剜掉一塊記憶,不去想也記不起。 今天難得想起,那日暗涌也被平淡撕開,凌晨一點易胭穿過急診大廳,透過大片玻璃看外頭瓢潑大雨的天氣,路燈光線糊蒙。 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想。 “讓一讓!”急診大廳突然一片混亂。 擔架輪在光滑瓷磚上滾過,清脆聲響碾壓人心臟,讓人莫名心悸,人群立馬往兩旁散開。 易胭回頭,護士醫生們快速推著擔架朝急救室沖去,而同時,她也看到了疾跑過來的蘇岸,臉色凝肅更添幾分冷漠。 易胭心神一顫,下意識看向擔架,躺在上面的人昏迷狀態,渾身血污。 “病人割腕,頸動脈有傷口!” 易胭眉心微皺,意識情況危急,沒再想什么,立馬沖去準備工作。 陳主任今天值夜班,病人情況危急請示主任,易胭協助手術。 急救室里儀器聲音急促冷漠,醫生落刀有序謹慎,一個個穿綠色手術服的人在手術燈下面色凝重,緊蹙眉頭掩蓋不了緊張。 血紅的洞仿若噬人獸,隨時將躺在手術臺上的人拖走。 易胭遇事一向平靜,即使手術危急她也很少焦急,上了手術臺也沒有太多感情,病人對她來說就是生物,她只是盡力搶救生命。 但今天,或許手術臺上的人跟外面的人有一絲關聯,易胭竟也難以鎮定,不多時額頭便一層薄汗。 病人割腕,割頸動脈,即使頸動脈割口不大,但頸動脈一旦破裂失血嚴重,病人幾分鐘內就會死亡。 況且病人有吸毒史,自殘前不久還吸過毒。 即使病人割口微小,送至醫院前傷口一直被按壓,送病人過來的人路上有盡力搶救,送至醫院時人還保留生命特征。 可終究抵不過死神。 手術不過十幾分鐘,病人便喪失所有生命特征。 …… 死者被推出手術室,易胭也隨之出來。 她一身綠色手術服,臉上還戴著口罩,一眼看到蘇岸。 他拿出證件示意陳主任,陳主任正跟他說明死者情況。 易胭這才注意到他的襯衫上濺了血,修長的指節則干凈蒼白,明顯清洗過了。 這雙修長禁欲的手,是不是撫摸過其他女人。 忽然一個念頭冒出,易胭心臟頃刻被攥緊。 以為這么多天來不想便可以無濟于事,卻只需在見到他的一瞬便露出破綻,各種陰暗病態一涌而出。 易胭內心一陣暗寒,戴著手套的手微不可察顫了一下。 前方蘇岸已和陳主任交涉完。 男人襯衫規整束在西褲里,寬肩窄腰,只是身上血跡格格不入。 他轉眸,將易胭神色盡收眼底。 很久易胭抬眸,才發現蘇岸一直盯著她。 第一次他沒有就這樣離開,他看著她,似乎在等什么。 易胭也站原地,沒有動作。她很清楚,蘇岸此刻肯定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的陰暗她的不甘,他都知道。 半晌也沒等著人上來,蘇岸眉心更蹙。 但也沒離開,終于第一次沒控制住自己情緒。 易胭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面前的人邁步朝她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