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

    抓捕完犯人。

    陸都頭錄入了王琛的證詞，這才道：“王公子，你先回去，我要去府衙補辦直牒追攝?！?/br>
    王琛咦了下，“難道抓到犯人不是你們審訊嗎？”

    “當然不是?！标懚碱^笑道：“我們只有抓捕的權利，審訊是巡檢司的活兒?！?/br>
    他細細解釋了遍。

    王琛這才知道，宋朝刑事系統分為兩個互不隸屬的系統在組成：一是尉司，由縣政府統轄；一是巡檢司，通常為跨縣設置，統屬于州政府或路監司。

    并且，宋朝的“警察”是不能隨便抓人的，尉司、巡檢司緝捕的對象只能是盜賊及其他刑事犯，即便要逮捕罪犯，也有一道程序要先走——申請“逮捕令”，就是直牒追攝。

    可是遇上案情緊急、必須迅速拿下犯人的情況，宋朝法律允許“警察”先行抓人，但報捕的程序必須補辦，像朱江等人砸人店門打傷王云倉，已構成刑事犯罪，情況又比較特殊，是可以提前抓捕。

    然后陸都頭等人得走程序，以示抓捕合法。

    因為沒有審訊的權利，所以犯人待會將送到州府審訊。

    了解后，王琛心中暗暗稱奇，不得不說宋朝法律制度非常先進，都快趕上現代社會的制度了，他起身道：“既然如此，陸都頭您先忙，我回去了?！?/br>
    原本都要走了，陸都頭卻左右環顧了下，壓低聲音道：“若是出了結果，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br>
    王琛一怔，隨即馬上道：“謝謝?！?/br>
    陸都頭露出會心的笑容，“不用不用，我們是自己人?！?/br>
    王琛哈哈大笑，道：“對，自己人，什么時候有空一起吃飯?！?/br>
    陸都頭大喜，道：“好，這兩日有個案子忙，等忙過了，我做東?！?/br>
    王琛沒有拒絕，又聊了兩句，告辭。

    他心里清楚，自己認的便宜伯父發揮作用了！

    雖然朱縣丞還未宴請賓客宣布這件事，但縣衙上上下下基本上都傳開了，自然而然，遇到什么事，衙役們會多多少少照顧點。

    這還得益于自己送出望遠鏡，不知讓轉運使還是知州大人看上，從而朱縣丞前來攀關系，否則陸都頭哪會態度如此之好，還愿意透露審訊結果？

    要知道剛才陸都頭說的很明白，審訊不歸縣衙管，想清楚審訊結果恐怕得走點關系。

    ……

    翌日，清晨。

    林家豪宅，某閣樓里。

    早起的林少夫人正對著玻璃鏡照臉，拿起胭脂水粉輕輕往臉上涂抹。

    丫鬟匆匆從外面跑進來，略帶慌張道：“少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林少夫人不急不緩地拿著面脂擦拭，慢聲細語道：“小翠，怎么了？慌慌張張的?！?/br>
    “昨……昨日我找的幾個潑皮被抓了！”被喚作小翠的丫鬟驚慌道：“我怕他們把咱們供出來?！?/br>
    聞言，林少夫人動作頓了下，隨即繼續擦拭，滿不在乎道：“量他們也沒那個膽子，再則，就算供出來又怎樣，府衙那邊會為一平民百姓來抓我？呵呵?！?/br>
    小翠一想也是，放下懸著的心，笑嘻嘻道：“那是，咱們林家雖不復唐時強大，但再怎么說都是通州豪門，府衙多多少少會賣點面子?！?/br>
    話音剛落。

    門“砰”地一聲被人從外面用大力踢開！

    只見一青年男子面色鐵青從跑進來，從表情來看，他顯得非常憤怒。

    林少夫人微微蹙眉，從鏡子里看到是自己夫君，沒回頭，“官人，你怎地了？”

    “怎地了？”林少爺三步當作兩步來到她跟前，一把揪住她衣領拎起來，氣極反笑道：“你這賤人干了什么好事不知道嗎？”說著另一只手直接甩上來。

    啪，一聲巨響，林少夫人白皙柔嫩的臉蛋上瞬間出現五條紅杠！

    她被抽的耳朵里都嗡嗡作響了，不過沒有哭，相反，還非常倔強地朝著林少爺正視過去，一字一頓道：“第三十二次打我，我都記著！”

    林少爺毫不猶豫又一巴掌抽上去，嘴里罵道：“我讓你記著！??？還記著不？”

    又挨了一巴掌的林少夫人再次扭過腦袋，斬釘截鐵道：“記得！”

    啪！

    “再說記得？”

    “記得！”

    啪！啪啪！

    幾個呼吸的時候，林少夫人又挨了七八巴掌，每次抽耳光的時候，林少爺都會惡狠狠問她是否還記得，林少夫人嘴角都溢出來血沫了，半滴眼淚沒掉，面目表情依舊平淡，語氣平靜道：“記得！”

    林少爺氣得再次高舉起手要抽。

    一旁看得心驚膽戰的小翠哭喊著抓住他手，大聲道：“少爺，少爺，你別打少夫人了，要打就打我?！?/br>
    林少爺一腳踹在小翠肚皮上，把她踹翻在地上，沒再繼續毆打林少夫人，而是對著小翠冷笑道：“我不打你，待會府衙有的是人揍你！”

    “??？”小翠吃痛地捂著肚子，發出不解的聲音。

    先前被打得半死都不皺眉頭的林少夫人，此刻也急了，“官人，你什么意思？”

    林少爺瞇著眼睛道：“什么意思？你們指使潑皮去惹王記的事情暴露了！這件事轉運使大人都親自過問，你說什么意思？你倆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哼！賤人！”他又罵了一句，一揮袖子，轉身氣沖沖走了。

    等到林少爺一走。

    林少夫人頓時跌坐在椅子上，緊鎖眉頭，不就讓人去收拾下王琛么，怎么轉運使大人還親自過問了？

    正在她心思煩亂的時候，外面傳來個聲音，“林少夫人，我是縣衙捕頭陸正清，今日帶著直牒追攝來逮捕小翠姑娘，不便進您屋里，還請讓小翠姑娘出來?！?/br>
    一聽要抓自己，小翠慌了神，著急道：“少夫人救我！救我！”

    林少夫人微微瞇了瞇眼睛，輕聲道：“你先跟陸都頭去，我會想辦法救你?！彼睦锴宄?，府衙已經非常給通州林氏面子，否則今天絕不是只抓捕丫鬟小翠一個人，就連她都會遭殃。

    ……

    王記鋪子。

    大清早醒來的王琛打了個哈欠，看著小廝們忙活，王云倉昨天挨了揍，他索性給其放了幾天假好好休息，等康復再來上班。

    掌柜的休息了，店里需要人坐鎮，他只能上馬。

    王琛從抽屜里摸出幾枚銅錢丟柜臺上，“馬二，去買幾個包子回來給大家當早飯?！?/br>
    馬二立刻停止掃地，走過來笑容滿面道：“是，王總，我知道有家包子店做的特別好吃，買回來給您嘗嘗？”

    王琛很喜歡這個機靈的小廝，點點頭道：“嗯，去吧?！?/br>
    馬二拿著錢匆匆去了。

    這不，他前腳剛走，后腳進來個人。

    王琛抬頭一看，不正是昨日威脅自己的林少夫人嗎？他又埋下腦袋，懶得搭理。

    倒是喬三不明所以，手里拿著掃帚上前招呼，道：“這位女客官，您要買什么嗎？”

    林少夫人臉上胭脂水粉擦的很濃，淡淡道：“把你店里所有的貨物都打包，我都要了?！?/br>
    喬三大喜，忙道：“好，好?！?/br>
    聽到對話，王琛抬起頭，“不賣，喬三，繼續掃地?！?/br>
    “哦?！眴倘芎┖?，沒問原因，又埋頭打掃衛生。

    季五娘等三個女小廝有點不明所以，看了看王琛，又瞥瞥林少夫人，沒說話，擦桌子的擦桌子，整理貨物的整理貨物。

    林少夫人緩步來到柜臺前，道：“打開門不做生意我還是頭一遭見到，王公子有錢都不賺？”

    昨天她怎么威脅自己王琛還記憶猶新，低著頭看都不想看對方，隨口道：“我不缺你那么一個生意?！?/br>
    雖說東西全都賣出去能迅速回本，但王琛目的壓根不是如此，他想著把從現代帶過來的生活用品多賣幾個大戶人家，從而打開口碑，以便接下來更多現代商品能迅速推廣。

    如果只是賣個一個人，其他大戶人家怎么知道有王記這個店存在？怎么會心甘情愿為后續商品賣單？王琛可不只是想在北宋賣生活用品而已，等口碑打開了，以后能賣的東西太多。

    不必揀了芝麻丟了西瓜。

    再說他和林少夫人不對付著呢。

    林少夫人絲毫不生氣，微微笑道：“你是不缺我一個生意，但如果你鋪子里的東西我用得好，回頭能給你介紹十個、一百個生意，你缺不缺？”

    林家在通州勢力老樹盤根，說真話，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王琛心動了，不過他不傻，知道林少夫人不會無緣無故找上門說介紹生意給自己，于是懶洋洋道：“有事說事，沒事請回?！?/br>
    “確實有事?！绷稚俜蛉耸諗科鹦θ?，一臉認真道：“還請王公子給個面子，小翠的事不要追究下去，日后我少不了你好處?！?/br>
    小翠？

    什么小翠的事？

    慢著，昨天幾個潑皮不是說什么小翠指使他們的嗎？噢，小翠就是你的丫鬟？合著是你找人來揍哥們兒??？

    哪怕不清楚小翠怎么了，一想到要不是自己有電擊棍有可能現在躺在床上休養的不是王云倉，而是他，王琛便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道：“不給?！?/br>
    林少夫人依舊沒有生氣，又道：“還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讓小翠吃官司?！?/br>
    這話王琛算是聽明白了，大概審訊出了結果，林少夫人的貼身丫鬟被抓了，他心中一樂呵，你找人弄我，結果把自己丫鬟搭進去了？

    不由得，王琛心情大好，靠在椅子背上，笑容滿面道：“我不明白少夫人什么意思，小翠吃官司和我有什關系？”

    林少夫人直視道：“我知道你清楚什么意思，明人不說暗話，放小翠一馬，之前唱賣的梁子便算結清了，如何？”

    “你可真想得美啊?！蓖蹊K嘖道：“你占上風的時候又是威脅哥們兒，又是找人來打我，現在是不是沒辦法把你丫鬟從大牢里撈出來？處于下風了，又想和我和平共處？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事！”

    “你！”林少夫人氣急，伸出手指著王琛，半響后，忍氣吞聲收回手指，再次露出好看的笑容，“哪有，我只是想和王公子化干戈為玉帛而已?！逼鋵嵥齼刃挠锌嗾f不出，該找的關系都找了，可府衙半點面子不給，非要按照程序辦事。

    實在無計可施的她，花了不少銀子府衙推官才指點迷津，告訴她王琛是轉運使和知州大人一同親睞的人，所以這件案子解鈴還須系鈴人，只有王琛不追究，小翠姑娘才能沒事。

    王琛嗯道：“行，咱們化干戈為玉帛了?！?/br>
    林少夫人一喜，“你答應放小翠一馬了？”

    王琛道：“我沒問題?！?/br>
    “那府衙那邊？”林少夫人追問道。

    王琛攤攤手道：“無能為力?！?/br>
    林少夫人都想罵人了，盡量克制住脾氣，和聲細語詢問道：“你剛才不是說我們化干戈為玉帛了嗎？怎么？”

    王琛眨眼道：“是我說的，可府衙又不是我開的，小翠姑娘被抓，你找府衙放她出來，我沒本事?！?/br>
    他倒是說的大實話，自己府衙一個人都不認識，怎么可能幫上忙？再說了，就算認識，王琛也不會幫忙，他又不是圣母婊，別人要揍自己，還當做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過？

    林少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冷著臉道：“你到底想怎樣？”

    “我想想啊?！蓖蹊∶嗣掳?，表現出一副在思考的樣子。

    見狀，林少夫人又是一喜，以為王琛真的愿意談條件。

    結果王琛還真的和她談條件了，只是這個條件讓林少夫人高傲的性子很難接受！

    “你求我啊?！蓖蹊÷詭蛑o地看著她。

    林少夫人臉色鐵青，藏在袖子里的兩只拳頭攥得死死的，覺得遭到了羞辱，沉默著不說話。

    王琛打了個哈欠，揮揮手道：“不愿意就回去吧，我要睡覺了?！彼吭诠衽_上合起了眼睛，其實心里清楚，林少夫人這種類似女強人的性格，十有八九不會求自己。

    只是讓人意外的是，大概過了二十幾秒，林少夫人竟然真的開聲了，姿態很低地微微彎了彎腰，“王公子，我求你，求你放小翠一馬?！?/br>
    剛閉上眼的王琛立刻睜開眼，愣了下，隨即笑道：“求我我也不幫忙?！?/br>
    林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