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都交代完也就撤了，只在門口留了兩個守衛。

    宋蘭芝走到床邊，盯著穆長頌看了一會兒后開口，“那個時候你動手術，我就提醒過你，以后要定期體檢，你肯定沒聽，醫生說的話你剛才也聽見了，你這腫瘤應該早就有了，只是沒檢查，沒發現，你啊你，自己的身體都不當回事?！?/br>
    穆長頌年輕的時候長過腫瘤，不過那時候幸運，是良性的，動個手術就好了。

    宋蘭芝拉開椅子坐下，“當初為了給你調養身子，我翻了無數菜譜，后來你生意上有了起色，喝酒應酬免不了，我還特意去報了烹飪班，押著你定時去體檢，你總嫌我麻煩，嫌我啰嗦，后來娶了個不麻煩不啰嗦的，結果你落到這個地步?！?/br>
    她似乎是笑了一下，帶著點嘲諷，“只能說是你自己作死，原本你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br>
    若是兩個人婚姻還繼續，依著她的脾氣，即便被埋怨，也會催促著他按時體檢。

    也就不會拖延到這個地步。

    穆長頌已經扣著氧氣罩了，喘息聲中幾次張嘴，沒說出話來。

    他眼神也有些發直，看得出是彌留的狀態。

    宋蘭芝又說，“離婚的時候你對我還算大方，我怎么會不知道你是著急把那女人娶進來，但看在你給錢給的爽快的份上，我提醒過你一定要注意身體，看來我說的話，你始終都不曾放在心上過?！?/br>
    她從被子里拿出穆長頌的手，已經干癟的不像樣子，也沒有什么力氣，搭在她掌心。

    宋蘭芝用力的握了一下，“我后來經常去寺院上香詛咒你，希望你下場凄慘，看來是佛祖看到了我的誠意?！?/br>
    說到這里她頓了頓，“下輩子做個好人，免得有人背后詛咒你，減你壽命?！?/br>
    她話說的不好聽，可穆婧芙在旁邊還是落了淚，能聽得出過往那些她是真的放下了。

    剛離婚那段時間，宋蘭芝一直處于暴走狀態，即便沒人，對著空氣也絮絮叨叨，指責穆長頌忘恩負義，發達了就拋棄糟糠妻，詛咒發誓他以后一定不好過，她等著看他得報應。

    有一段時間她都想帶她去看看醫生，總覺得她被離婚這件事打擊的頭腦有些不清醒了。

    即便是后來那些自言自語消失，她對穆長頌的恨還是很明顯。

    甚至就連前幾天提起穆長頌生病，她也一副幸災樂禍的語氣。

    也就是直到現在，她雖然話依舊嘲諷，但穆婧芙明白，她終于放下了。

    穆長頌盯著他，好一會兒后有眼淚從眼角順了下來。

    氧氣罩扣著，能聽到他喉嚨發出咕嚕嚕的聲音，好半天，他說的話才被人聽清。

    他說，“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

    宋蘭芝笑了，抿著唇點點頭，再沒說話。

    過往種種，到最后也就只換了一句對不起。

    著實是無用。

    穆長頌隨后將視線落在穆婧芙身上，穆婧芙過去坐下，叫了聲爸。

    穆長頌沒回應，又看向了陸景。

    陸景明白，趕緊也湊了過去。

    剛剛搭在宋蘭芝掌心中那只干癟的手，此時突然有了力氣，沖著陸景伸過去。

    陸景趕緊把手遞過去。

    穆長頌顫巍巍的將他的手跟穆婧芙的手放在一起。

    他應該是說不出話了，只握了握，然后松開，喘氣聲更重。

    隨后他閉了閉眼，搖頭。

    應該就是不想再看他們了。

    陸景扶著穆婧芙起來，“今天應該還沒事兒，那我們出去吧?！?/br>
    醫護人員隨后進來檢查儀器上的指標，說是狀況不好，但也說不準什么時候出事兒。

    也不能一直在這等著，三個人隨后離開。

    回去是宋蘭芝開的車，穆婧芙靠在椅背上縮著身子。

    她這個姿勢肯定是不舒服，陸景猶豫了幾秒，過去將她攬過來。

    穆婧芙沒拒絕，乖乖的縮在他懷里。

    車子沒等開回到方城市中心，醫院那邊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說人沒了。

    電話是打給穆婧芙的，穆婧芙嗯了一下，“我知道了，謝謝?！?/br>
    那邊又叮囑了一下后續過來領遺體辦手續的事兒，穆婧芙再沒吭聲，只等對方交代完后掛了電話。

    陸景就在旁邊，電話里醫護人員的話他聽得真真切切。

    他緊了緊懷抱，“我幫你處理，這兩天你好好休息，你也累壞了?！?/br>
    累嗎？

    也不累。

    她沒做什么，但確實覺得得好好靜一靜了。

    宋蘭芝先到的家，下車后看著穆婧芙，“你以前跟我說就當沒有他這個父親，他死你都不會掉一滴眼淚?！?/br>
    穆婧芙抬手捂著眼睛，聲音都啞了，“這種時候了，就別嘲諷我了?！?/br>
    宋蘭芝手伸進來摸了摸她的發頂，“不是嘲諷，是提醒，想想他從前做過的事情，可能就沒這么難過了，人嘛，總要找個方式，讓自己好過一些?！?/br>
    隨后她對著已經坐到駕駛位的陸景，“幫我好好照顧她，這種時候她離不開你?！?/br>
    陸景說了好，隨后跟宋蘭芝分開。

    他開車送穆婧芙回了家，看著她進門后回房間，又看著她洗了把臉，換了衣服后躺上床。

    他猶豫一下，先去打了個電話，是關于穆長頌那邊遺體交接的事兒。

    一個電話沒用多久，等著再回房間，穆婧芙整個人已經縮進了被子里，一小團。

    他走近了幾步，腳步瞬間又停了。

    隱隱的哭泣聲，雖然極力壓著，可在安靜的房間內還是很清晰。

    ……

    姜棠和陸沉趕到穆婧芙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陸景過來開的門，壓著聲音，“哭睡著了?！?/br>
    姜棠放輕了聲音走到房門口，推開一小條縫看著里邊。

    窗簾沒有全拉上，隱隱的能看見床上的情景。

    過了幾秒，她關上門轉回到客廳沙發上，“之前不是說還在治療嗎，怎么突然就沒了？”

    陸景緩了口氣，“本來就是中期階段，治療起來比較費勁，加上他身體底子差，病灶的位置也不太好，種種原因吧，現在這個結果，是大家都能預料得到的?！?/br>
    陸沉問，“宋女士那邊什么態度？”

    陸景說，“我剛才跟她通了個電話，她說她跟穆長頌已經離了婚，穆長頌的身后事她就不管了，阿芙愿意管就自己張羅，如果不愿意管，拉去燒了骨灰直接揚了就好?！?/br>
    她放下了過往恩怨，但并不是說什么都不計較，會圣母心發作，還愿意處理這些爛事兒。

    說完陸景看著姜棠，“你有沒有告訴你媽這個事情？”

    姜棠抿唇，“說了?！?/br>
    來的路上給許云舒打了電話，告訴她穆長頌沒了。

    許云舒沒有宋蘭芝那種胸懷，又或者她們倆處境不一樣，畢竟穆長頌離婚可是留了挺大一筆錢給宋蘭芝，而許云舒什么都沒得到。

    所以她的恨意依舊不淺。

    聽聞穆長頌死了，她笑得開懷，聽起來是真的開心。

    她說出的話依舊是句句詛咒，甚至咒他在地下也不得安寧。

    姜棠不愿意聽這些話，沒等她罵完就把電話掛了。

    幾個人在這坐了一會兒，穆婧芙就出來了。

    她睡得也不安穩，稀里糊涂的，一個翻身就醒了。

    在屋子里聽到了陸沉和姜棠的聲音，她出來時狀態已經恢復，“你們來了？”

    她去冰箱那邊拿了瓶水，一口氣全干了，然后把瓶子捏的咯吱咯吱響，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轉過來，她大咧咧的坐在沙發上，“我沒事，不用擔心，其實他走了也好，在那里邊也遭罪，聽我媽說他在里邊挨欺負，這人哪，真是說不準，他在外邊耀武揚威誰都看不上，進里邊去，被一些窮兇極惡的人踩在腳下，也是諷刺?！?/br>
    姜棠問，“遺體接回來打算怎么處理？”

    “骨灰揚了吧?！蹦骆很秸f，“沒必要買墓地，我以后也不想去祭拜，他也沒別的孩子，一座孤零零的墳放在那，還挺占地方?！?/br>
    姜棠看著她沒說話。

    她跟宋蘭芝走了兩個極端。

    從前的時候，談到穆長頌，宋蘭芝張嘴閉嘴沒一句好話。

    穆婧芙幾乎不怎么說。

    可等到人沒了，宋蘭芝明顯看開了，甚至還能去跟他臨終見個面。

    穆婧芙反而計較了起來，墓碑都不愿意給立，清明寒食的祭祀都覺得麻煩。

    大家都還沒吃飯，看穆婧芙的樣子也是沒有力氣出門，索性就讓人送餐到家。

    兩個男人點的餐，陸沉點的自然都是姜棠喜歡的。

    陸景則全是按照穆婧芙的喜好來。

    餐食沒送過來，婉婉和雅雅的電話也打來了。

    也不知道消息怎么就散的那么快，那倆人都聽說了。

    再然后就是隋靖，他也不放心趕了過來。

    好在點的菜多，一大桌子，多添幾個人也夠吃。

    第372章 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