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池，王母娘娘正在梳妝。

    嫦娥服侍在一旁，一起服侍的，還有著王母娘娘的愛女龍吉公主。

    “娘娘……”在替王母娘娘插上最后一根寶衩后，嫦娥終于難忍心中好奇，問道：“這一次的大道盛宴，吾等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她雖然已經覺醒了一些前世記憶。

    但大多模模湖湖，只能記起一些重要的關鍵。

    很多常識則已經完全忘記。

    這也是轉世者，最容易遇到的謎障。

    打破胎中之迷，只是一個開始。

    通過那些轉世之前自己布置的種種后手，陸續覺醒前世之秘。

    又或者，有一位足夠信任的長輩、道友，來監護自身轉世之身！

    如此，只消轉世之身被對方找到，就可以在對方護法和傳授下，逐漸找回前世。

    只是，有這樣運氣的人太少太少！

    不止是因為人性難測。

    更因為大道無情！

    很多人，辛辛苦苦選中了一位護法之人。

    結果，那人卻比自己更早的卷入劫數，化作灰灰。

    嫦娥無疑是幸運的。

    王母娘娘微笑著點點頭，答道：“大道盛宴，本是太古時代的遺澤！”

    “在太古時，大道至簡至繁，即使先天生靈，也難以參悟，只能領悟其中玄奧一二！”

    “故，太古修道之人，只能互相交流、互相借鑒、互相印證彼此所得，然后集思廣益，取長補短，從而完善自身大道……”

    “‘道友’之稱，便是從彼時流傳下來的！”

    王母娘娘說到這里，也是有著無限懷念。

    那確實是一個蠻荒時代。

    但也是一個美好的時代！

    在最初的鴻蒙歲月中，先天生靈們彼此扶持，互相幫助。

    人心淳樸而美好。

    幾乎沒有算計，也沒有爭斗。

    在那個時候，哪怕是先天寶物，只要不是自己需要的，也會被拿出來與人交換，甚至直接送給需要的人。

    哪像現在，別說先天寶物了，就連道法也是不可輕授！

    那凡人若無機緣，想要修煉，幾乎不可能！

    帶著對往昔的懷念，王母娘娘輕嘆著：“在那個時代，哪怕是九幽之中出身的人，也是‘道友’！”

    龍吉公主聽著，想起來什么，問道：“母親，您指的是冥河教主？”

    王母娘娘看著自己這個女兒笑了起來。

    為她的天真爛漫而笑。

    冥河？

    冥河只是九幽血?！杏?，而非‘出身’。

    兩者天差地別！

    不過，這些事情，龍吉不需要知道。

    王母娘娘也就沒有回答，但也沒有否定。

    她柔聲接著道：“大道盛宴，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漸漸成型……”

    “最初，是幾位道友，在那不周山下論道，彼此交流、切磋！”

    “慢慢的，很多人都加入其中……”

    “妖帝、祖巫、真龍、麒麟、鳳凰……都曾在不周山下與人切磋、論道！”

    “但，很快，大劫就來了！”

    王母娘娘的眼神出現迷離，似乎在回憶著什么，然后她就直接跳過了有關大劫的描述。

    “龍漢初劫之后，天地陰陽五行，大體確定！”

    “不周山下，重歸昔日繁榮，無數道友往來切磋……”

    “直到某天，三界中的無數人都聽到了一個聲音……”

    “這個事情你們應該都知道！”王母娘娘看向嫦娥與龍吉。

    “您指的是，道祖紫霄宮講法？”嫦娥的耳朵豎起來。

    她隱約記得，自己也曾在紫霄宮中聽講。

    可惜，有關紫霄宮的一切記憶，她都已經遺忘！

    “嗯！”王母娘娘說道：“彼時，吾侍奉于道祖左右，以為灑掃童女！”

    “每次道祖講法之時，三千紫霄宮，皆臨襟正坐，聽得如癡如醉，恍然不覺！”

    “常常，道祖講一個字，聽講者便需要一年、十年甚至百年才能理解、參悟……”

    “所以，紫霄宮中道祖前后講道三次，而完全聽進去的，一個也沒有！”

    “即使最強之人，也不過能記住十之一二的內容……”

    “而最弱之人，則常常只記住了幾個字而已……”

    “??！”嫦娥與龍吉公主聞言，都是驚訝不已：“幾個字？”

    心中自是難免滴咕。

    幾個字，能濟得什么用？

    王母娘娘自然明白這兩人內心的想法，于是笑道：“爾等以為，道祖所論大道很簡單？”

    “一字之中，便已包羅萬象，變化無窮！”

    “尋常仙人，若是在那紫霄宮中，哪怕只是聽一個字，神魂都會不由自主的為道祖所講大道之玄奧而沉迷，從此不可自拔！”

    “直至坐化，都難以掙脫！”

    “朝聞道了，夕死可也！”

    “此謂之：微言大義！”

    “也是這次碧游宮大道盛宴，你二人需要小心和提防的事情！”

    “截教圣人師兄，早已證道成圣，對大道感悟早已臻于‘混元無極’！”

    “如今更是在諸圣之中，率先踏出一步！”

    “此番盛宴之上，圣人師兄若是開講，恐怕就算不如昔年紫霄宮中道祖講道之玄奧，怕也相距不遠矣！”

    “其所講之法，所述之道，必是玄之又玄，妙之又妙的大道真諦！”

    “也是；‘微言大義’的一種！”

    “頂上三花未能凝聚，胸中五氣不曾圓滿者，便不可‘直接’聽講！更不可‘直接’參悟！”

    “因為，即使彼時圣人慈悲，布下法陣以無上神通為爾等護法，使爾等神魂清靜，不會沉迷圣人所講大道之中，然而，這依舊是無比危險的事情！蓋圣人之道蕩蕩，爾等修為淺薄，若貿然直面大道，便將如高山仰止，徹底畏服于圣人大道之中！從此對圣人大道亦步亦趨，相信圣人之道，永遠正確！”

    “這……難道不是好事嗎？”龍吉公主不明白了。

    嫦娥美眸之中，卻是若有所思。

    王母娘娘搖搖頭，看著龍吉公主，問道：“這三界之中，可有兩朵完全相同的花？兩株完全相似的樹木？”

    龍吉公主愣住了。

    “草木尚且如此，何況修道之人？”

    “修道之人，需要走出自己的道！”

    “金仙之下，或許可以學習、模彷他人……然而每一尊金仙，都有自身之道，都是截然不同的道！”

    “汝仔細想想，汝師聞太師擅長什么？汝師祖所修之道又是何物？”

    龍吉公主的眼睛亮起來。

    她一直奇怪著呢。

    她的老師聞仲，修的是神霄雷法，但師祖斗姆元君卻修的是星辰之道，擅長的也是星辰劍道。

    師叔祖們也都是神通百變，各自不同。

    龍吉過去一直不懂，現在被王母娘娘一點，立刻反應了過來。

    然后，龍吉公主就想到了一個可能，她頓時好奇不已。

    便鼓起勇氣，問道：“母親，孩兒想問……”

    “既然每個金仙都需要有一條自己的‘道’，是不是天地之中，只有三千金仙的定額？”

    王母娘娘聽了這個問題，神色鄭重的看向龍吉公主，又看了看同樣好奇的嫦娥。

    然后她伸手拉起一重帷幕，祭起靈寶，將這殿內遮蔽起來。

    然后，她才答道：“大道三千，殊途同歸！”

    “大道如此，何況修道之人？”

    說到這里，王母娘娘的手就輕輕一搖，兩朵瑤池之中栽的牡丹，出現在她手中。

    “汝且看，這兩朵牡丹，生的同樣艷麗……但汝能說，它們是一朵嗎？”

    龍吉公主想了想，感覺自己懂了，于是謝道：“多謝母親開解！”

    這種大道之秘，非是母女，誰會指點？

    嫦娥則依舊若有所思，她似乎想起了一些被遺忘的東西。

    于是，輕聲說道：“娘娘……那金仙之上呢？”

    她隱隱約約記得，在前世的時候，為了爭奪大道，妖神們曾爆發過大戰！

    三百六十五位妖神，都是經過血戰后，才站穩了腳跟的。

    王母娘娘點點頭：“金仙之上，自然是不同的！”

    “不止是方法不同，古今也不同！”

    “如今，已是人道時代！”

    “人族為天地嫡子！”

    “天人感應之下，即使大道，也開始映照人間！”

    “故，欲證得大羅，便需下凡！”

    “借人族道統，而行己道，道可行，然后才能證！”

    “道不可行，則不可證大羅！”

    “大羅如此，準圣如此……便連圣人，若欲超脫天地，也需人族道統！”

    “這也是此番截教圣人師兄開講，而三界震動，無數金仙、大羅、準圣都趨之若虞，為了能進碧游宮，能有一個位置，而不惜代價的緣故！”

    “這是你二人的緣法！”

    “此番，你二人倘能從截教圣人師兄講法之中，領悟一二，參悟分毫，將來證道金仙便多了把握！”

    王母娘娘說到這里，就低下頭去。

    這也是她的緣法！

    已經證道的圣人，對她這樣的存在而言，就像是一座矗立于黑暗的風暴中的燈塔。

    可以為她指引方向！

    而如今，截教圣人在大道上更進一步，并愿意將其進步成果分享出來。

    這就相當于，在混沌的大道之海上，那座燈塔忽然調轉方向，并將一束微弱的光，打在了她這樣迷途的旅人身上，照亮她前方的些許海面。

    說不定，就可以讓她安全的規避那些潛藏在黑暗中的礁石。

    龍吉公主和嫦娥聽得，卻是似懂非懂。

    過了好一會，龍吉公主才問道：“母親，您先前不是說……圣人講法，孩兒這樣的淺薄修為，連聽都聽不得嗎？”

    “您緣何說這是孩兒的緣法？”

    嫦娥也豎起耳朵來，仔細聆聽。

    王母娘娘笑了起來：“‘聽’與聽是不同的！”

    “孩兒愚鈍……”龍吉公主不明白了。

    王母娘娘微笑著解釋道：“人教圣人師兄曾于大道盛宴之上，與眾生講法曰……”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

    “故修道之人，需清靜神魂，方能見得大道真妙！”

    “所以……”

    “可反其道而行之！”

    “于圣人講法之時，以五色盲目，五音聾耳，五味爽口……自然一葉障目，不見玄妙！”

    龍吉公主徹底湖涂了：“可……若孩兒什么都看不見，什么都聽不到，那豈非是……豈非是……”

    王母娘娘聽著笑了起來，卻沒有解釋。

    “公主……”嫦娥見狀，立刻說道：“娘娘所言之五色、五音、五味，并非真實……”

    “所謂眼盲、耳聾、口爽，也只是形容……”

    “其實是要您封閉自身神魂對外感知……”

    “娘娘再以神通、靈寶為您護法……”

    “您到時候，依然可以聽到、感受到圣人講法之玄奧……”

    “但那些您無法理解，也不能理解的東西……卻會被封閉在神魂之外，依舊留在您道心之中……”

    說完，嫦娥就對王母娘娘行禮：“娘娘，臣說的可對？”

    王母娘娘微笑著頷首：“大音希聲，大道無形……”

    “圣人之微言大義，同樣如此！”

    “況且……”王母娘娘拉住龍吉公主的手：“屆時，你不僅僅可得吾之庇護……”

    “汝師、汝師祖……甚至是圣人，都可能蔭庇汝一二……”

    “說不定，能讓人汝記住更多‘微言大義’！”

    “說不定，就連為娘，可能都需要從汝這里，參悟一二……”

    說到這里，王母娘娘道心就幽幽一嘆。

    可惜，她的化身不能直接出現。

    不然以無當圣母的身份，直接前往碧游宮，必可與金靈圣母、三宵共坐。

    可以得到截教碑與漁鼓的保護。

    那樣的話圣人所講之微言大義，她應該能記下大半！

    龍吉公主卻不明白了：“參悟？”

    王母娘娘點點頭，道：“然也！”

    “圣人講法，以大道化為微言大義，教化眾生！是謂：大道注我！”

    “而晚輩弟子，恭聽圣人講法，演繹大道玄妙……然后，閉關參悟圣人所講微言大義，領悟其中奧妙，與我之道彼此印證，取其善者為我所用，去其不善者，為我所戒，是謂之：我注大道！”

    “這就是，圣人舉行大道盛宴的真諦！”

    “也是三界群仙，趨之若虞的緣故！”

    “更是其他諸圣也都覬覦的所在！”

    “一位證道之后，又于大道道果之上，更進一步之圣人……可為三界眾生，一切修道之士之標桿！”

    “就如北斗指北，璇璣玉衡之光，照耀四野，哪怕凡人也可在荒野之中，借其知曉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