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城，城東廣場。

    巨大的龍身，從沙水中爬上岸，然后搖身一變，變做一個玉面郎君。

    早已經在這里等候許久的東海龍宮的人，立刻迎上來。

    “四太子……”一個還保留著化形前的龜甲的龜妖上前拜道：“您可算來了！”

    “您要再不來，小臣就要回東海去請您了！”

    來的，正是東海龍宮四太子敖丁。

    敖丁拍了拍袖子，道：“丞相有所不知，近來孤的封地，找到一條太古時代的真龍礦脈！”

    “品相極高，不亞那些文鰩的祖宗礦脈！”

    “孤一時挖的興起，以至遲來！”

    龜妖聽著，立刻問道：“四太子挖了多少？”

    “足足三千石！”敖丁驕傲的說道。

    龜妖一聽，也是兩眼放光！

    糞石是如今整個東海的財富所在！

    尤其是高品相的古老礦脈，在龍族眼中，就是一條用天銀打造的寶礦！

    特別是隨著華國對糞石需求，特別是高品質的糞石需求的增加。

    如今的東海龍宮，幾乎可以說是躺著也能暴富。

    龍宮香火充盈了，作為龍族的眷屬。

    龜妖自也是好處無數！

    最直接的好處，自然是仙道有望。

    不過，龜妖現在還沒時間歡喜，因為他和整個東海龍族，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能夠讓貪財的龍宮，將財富暫時擱置的事情，自然只有一個——事關生死存亡！

    龜妖整理了一下心緒，然后對敖丁道：“四太子，您知道您此番要肩負的使命了吧？”

    “嗯”敖丁點點頭：“父王已經和孤說過了！”

    “東海龍族，絕不能落后！”

    “必須成為華國的第一批諸侯！”

    龍族成為人族諸侯，這是古已有之的事情。

    自從人族圣皇軒轅氏，于逐鹿一戰，憑借戰無不勝的王師，摧枯拉朽一般的消滅了蚩尤所率領的巫妖聯軍，徹底讓人族底定天地主角位置后，龍族就一直是人族附庸！

    三皇五帝時代，四海龍族都需要朝貢人族。

    人皇會元時，四海龍族的龍王的繼任，就開始受到人皇冊封。

    并且這個傳統一直延續到殷商會元的祖甲時代。

    祖甲之后，殷朝失去了王師。

    自然也就無法冊封龍王。

    四海龍族這才轉向抱上天庭大腿，依靠玉帝冊封來鞏固地位。

    然而，四海龍族的每一條龍都知道，一旦人族出現新的圣王。

    那么，龍族就必然重新回歸他們的歷史地位——人族附庸！

    如今，就在家門口，一個全新的道統，開始欣欣向榮。

    東海龍族又不是瞎子。

    在看到了成群的文鰩魚，出現在華國港口。

    在看到了那些出海挖礦的水族民兵身上蕩漾著的王師光輝后。

    東海龍族刻在血脈中的記憶立刻蘇醒。

    抱大腿的本能重新占領智商。

    然而，想抱華國大腿？

    卻不是這么容易的！

    因為，在這個新興的道統，人族雖然依舊占據絕對主導地位。

    但是，在人族之下，妖族、巫族、水族甚至阿修羅族，都有合法地位。

    而且，這些水族不似過去的人族道統，只是看客！

    他們是真的有權力和資格，參與到華國的權力游戲之中。

    最要命的是，這些華國水族對東海龍族很不友好！

    平素他們出海遇到龍宮的巡海使者都是愛答不理！

    起初，東海龍宮以為是這個新生道統的附庸有些驕傲，狐假虎威嘛，也沒放在心上。

    直到，隨著東海龍族也參與到挖掘糞石的事業中。

    他們和華國的交流與接觸不斷增加。

    東海龍族這才恍然大悟，然后汗流浹背，惶惶不安。

    天降橫禍??！

    龍王更是瑟瑟發抖。

    因為龍王知道，東海龍族要面對的是什么？

    一個新生道統不可怕。

    可怕的是這個道統已經展現了帝朝之姿！

    更可怕的是這個道統背后的老爺！

    敖丁雖不知道這些，但也明白茲事體大，不然他也不會丟下那條深海礦脈，立刻趕來柳城。

    “四太子，此事……難度極大……”龜妖道：“華國上下，人族對吾東海龍族，倒還不算有惡意……”

    “就是這華國水族……”龜妖說到這里也是嘆息一聲。

    敖丁的神色也是立刻陰霾起來：“孤也不知，這陸上水族，緣何就恨毒了我東海龍宮！”

    “明明皆是那等子孽龍罪龍做的孽障……”

    華國眾生平等。

    水族在那‘最高眾生委員會’中占據了超過二成的細微！

    天尊座前四萬余學生里，更有數千水族子弟！

    這是一股巨大的力量。

    更是一股讓東海龍宮兩股戰戰的可怕勢力！

    因為，這股勢力，對包括龍宮在內的整個東海龍族有著深深的惡意！

    原因？

    這些水族聲稱，數十年前，他們曾受到了‘暴君’與‘惡徒’的雙重壓迫！

    所謂暴君，都已經被他們送去了六道輪回。

    只有這‘惡徒’還未清算。

    華國水族口中的‘惡徒’，就是指那些曾經受聘魯國、齊國、莒國、晉國、曹國、宋國的龍族。

    可是，這與東海龍宮有什么干系？

    東海龍宮的龍子龍孫們，這一個會元都是夾著尾巴做龍。

    別說作惡了，他們連岸都沒上過！

    一直都宅在龍宮，最多只在海中活動。

    就是怕遇到哪咤！

    然后被剝皮抽筋！

    龜妖也是嘆息連連，道：“太子，這些事情，小臣等已經和華國解釋了很多次……”

    “其他人還好講……”

    “這華國的水族，任憑我等如何解釋，就是一口咬定，彼輩也出生于東海，受我龍宮管轄！”

    “既然做了孽，這因果自當由龍宮承擔！”

    “為今之計，也只能花錢消災了！”

    敖丁嘆道：“只能如此了！”

    “父王已經與孤講清楚了……只要能得到華國諒解，迎回痘苗，那么我東海龍宮，認打認罰！”

    “便是孤親自去向那些昔日的‘受害者’家屬登門賠禮道歉，也是應該！”

    這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痘苗，可以防治痘疾。

    但，對東海龍宮而言，這不是關鍵。

    關鍵在于，獲得痘苗，已經在某種意義上，成為了一種資格。

    反正，龍宮的龜丞相是這樣理解的。

    按照那位雖然只是地仙修為，卻從盤庚時代活到現在，侍奉了數位龍王的老丞相的進言。

    似痘苗這種‘國之利器’，依照人族道統傳統，只有最親近、最親密的諸侯、附庸才能第一時間獲得。

    所以，只要東海龍宮能夠從華國迎回‘痘苗’。

    就等于向整個東海的所有水族宣布：我們已經得到了華國認可。

    冊封指日可待！

    那龜妖卻是搖頭：“四太子殿下，此事倒是已經有了眉目……”

    “華國的總管府已經貼出告示，求購痘苗者，可以自行前往華國總管府申請……”

    “此事如今已經沒有任何限制了！”

    龜妖說到這里，壓低了聲音，道：“據說，是那位‘天尊’的法旨……”

    敖丁聞言，頓時肅然起敬：“慈悲真仙！慈悲真仙呀！”

    龜妖卻是垂下頭去，沮喪的道：“可如此一來，我東海龍宮想要靠著迎回痘苗，來表明態度的事情，就又有波折了！”

    “小臣聽說，那東海水族的諸多妖王，如今也在蠢蠢欲動，都想著靠著此事，挑戰我東海龍宮權威！”

    東海龍族統治東海的權柄，有兩個源頭。

    第一個，乃是道祖法旨命東海龍族鎮守海眼，以贖其罪。

    然而，道祖法旨從未明確，也不會明確東海龍族統治東海的合法性。

    真正讓東海龍族成為東海共主，壓服那些桀驁不馴，野心勃勃的水族妖王的是第二個源頭。

    當年，逐鹿之戰，四海龍王都響應了軒轅圣王的征召，以附庸軍的身份，跟隨人族王師，橫掃蚩尤的大軍。

    戰后論功行賞，四海龍王請求軒轅圣皇冊封。

    圣皇欣然應允！

    這才是四海龍王，統治四海的合法性源頭和權柄所在！

    人族圣皇，口含天憲，自是言出法隨！

    不過，如今圣皇已經歸隱火云洞不再出世。

    所以，四海龍族都需要新的合法性和授權。

    現在，靠著天庭敕封，其實，并不穩妥，權柄也不太穩固！

    也就是整整一個會元，圣王未曾降生，才形成這樣的格局。

    不然，一旦圣王出世，獲得天地認可。

    那么，這四海八荒的一切江河湖海，山川大地，都將是圣王之地！

    這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王師面前，一切膽敢抗拒和阻攔的人，都將碾成齏粉！

    所以，東海龍王，并非是一成不變的。

    王權更迭，王位轉移，在過去也曾發生過。

    盤庚時代，就有一位龍王被廢黜，王位由小宗承襲的事情。

    對于口含天憲的圣王而言，廢黜龍王，就和貶斥大臣一樣。

    一言而決！

    敖丁聽到這里，眉毛皺起來，擰成一個山字。

    作為東海龍王的四太子。

    敖丁是知道，在他上面其實還有個哥哥叫敖丙的。

    而那位曾經的三太子，是在陳塘關下，被哪咤剝皮抽筋，折磨致死的！

    有了這個教訓，敖丁的神經非常敏感。

    因為他知道，一旦讓那些妖王，取代了東海龍宮。

    那么未來，東海龍族的法統轉移就不可避免了。

    誰規定，只有龍族才能統治東海龍王的？

    從來沒有！

    巫妖大劫之前，東海真正的主人就不是龍族！

    那時候的龍族，只是鎮守海眼的龍族。

    也沒有什么東海龍宮！

    “龜先生……”敖丁思索良久，終于下定決心，問道：“您說，若孤將我龍族秘傳的‘真龍化形經’，贈與這華國水族修士修煉……”

    “以此作為補償，可能得到諒解？”

    龜妖聽著，驚愕不已，但隨后卻搖起頭來：“四太子殿下，若是其他地方的水族，此法大約可行！”

    “其他地方的水族，皆以化龍為執念……”

    “為求得化龍機緣，常常不惜代價！”

    “但……這華國水族格外不同！”

    “他們不愿化龍，甚至鄙夷化龍！”

    “而且……以臣所知，這些水族中的佼佼者，已經走出了他們的道！”

    敖丁目瞪口呆：“還有這種事情？”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軒轅圣皇之后，龍族就重新成為了水族共主。

    天下水族，皆以化龍為要。

    這華國的水族，居然鄙夷化龍？

    龜妖認真的點點頭。

    敖丁頓時急起來：“這可如何是好！”

    他的本意其實是想通過東海龍族不外傳的‘真龍化形經’，來壯大東海龍宮的勢力。

    同時也打著，借此讓東海龍宮在未來有機會，竊取著華國水族在華國地位的打算。

    那樣的話，憑借著在這個新生道統內的地位，東海龍宮說不定可以成為四海龍族的共主！

    這是他的父王給他出的主意！

    也是東海龍宮商議了很久才想出來的妙策。

    但，這如意算盤還沒開始就已經落空。

    “為今之計，大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龜妖嘆息著：“四太子殿下，如今，還是先去總管府申請痘苗吧！”

    “若是去得遲了，有妖王搶在我等之前，將痘苗帶回東?！?/br>
    “即使我們也迎回了痘苗，也將極為不利！”

    敖丁立刻道：“正該如此！正該如此！”

    立刻在龜妖引領下，朝著柳城的總管府疾馳而去。

    ……

    徐吉的身形，從那位龍王太子的身后緩緩出現。

    “想不到，龍王也想成為華國‘諸侯’……”

    “有趣！有趣！”

    自將疫苗推廣后，徐吉就一直在關注著這個事情。

    他通過柳樹，實時注意著，華國各地的疫苗接種情況。

    一切都很順利！

    已經有完成接種的人，在前往疫區后，安全返回。

    這證明了疫苗的可靠性！

    但徐吉沒想的是，此事卻引發了周圍各個勢力之間的明爭暗斗。

    楚國方向，從前是楚國附庸小國們，紛紛積極向華國求請疫苗。

    如今，就連東海龍宮，也加入其中。

    而他們打著的主意，自然瞞不過徐吉。

    居然都是想借著痘疾解藥一事，對內對外爭取成為華國附庸‘諸侯’。

    “諸侯嗎？”

    “確實是這個神話世界的傳統！”

    這個神話世界，在過去數百萬年的歷史上，歷代道統都只會統治王畿，也就是核心的，有著圣樹籠罩的土地。

    圣樹之外，都是分封，授權于諸侯們牧守。

    在徐吉眼中，分封制無疑是落后的、腐朽的。

    但，這個神話世界又實在太大！

    僅僅是華國所在的南瞻部洲，便是東西幾近十萬里，南北寬達數萬里的浩瀚大洲！

    而像這樣大的大陸，還有三個！

    四大部州之間，彼此的距離，更是無比遙遠。

    從南瞻部洲去西牛賀洲，陸路就有十萬八千里！

    哪怕最近的東勝神州，隔著東海相望，彼此直線距離也超過了八萬里！

    以目前華國的技術水平來看，想要直接統治這樣廣大的地區，幾乎是不可能的。

    加上柳樹也不知道能覆蓋的極限是多少。

    所以，徐吉也有些猶豫。

    “算算時間，轉換也快了！”

    “回了藍星，再和陳克教授請教一下此事吧……”

    “此外，藍星上我能動用的資源和人力物力也會更多！”

    “集思廣益，應該是可以尋到一些不錯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