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 我的弟子不是芻狗!
山河社稷圖籠罩,一切因果與天機,盡皆消散。 老君微微抬頭,看了看頭頂籠罩著的山川日月。 心中暗道:“老師果然是寵溺小師妹” 昔日三千紫霄客,坤道是有。 但道祖卻大都沒放在心上。 獨有女媧,被收入門墻,成為親傳。 分寶崖上,更是特別將這山河社稷圖留與女媧作為防身之寶。 此寶在手,女媧斗法和推算的弱項,就被完全彌補了。。 更緊要的是,它連圣人也可以暫時困住剎那的神效! 天上一剎那,人間已數日。 這一剎那,在平時可能無關緊要。 但在大劫中太可怕了! 心中想著這些,老君已經主動打破沉默,對著通天教主稽首道:“人間之事,有勞師弟了!” 老君講的,自然是那壽春之事。 如今的壽春,也已建設數年。 雖不如昔日柳郡,但靠著羋旅源源不斷的老鼠搬家。 卻也仿了個五六成的樣子,有了神似的模樣。 通天教主雖未關注,但依然可以從與柳樹的交感之中,得到些大概信息。 今日之壽春,已是地方三千里,人口四百萬之地。 這些年來,開墾荒地,鼓勵農桑,效仿柳郡選舉山神、河伯之法,用百姓公約之事,來代替楚國之法。 自然,地方大治! 去年壽春畝產,就已經達到了四石,與柳郡產量差不多。 就是靈糧,遠遠不及。 如今柳郡的土地產出的糧食里,靈糧比例已經高達三成! 核心地區,甚至出現了超過一半都是靈糧的事情。 不僅如此,柳郡山川、沼澤之中,也是靈物涌現。 靈藥、仙藥。 靈物、寶物。 層出不窮。 可謂機緣遍地,福澤延綿。 而無論是現在的華國,還是過去的柳郡,都有著公約。 不可竭澤而漁, 更不可傷害有靈。 想要進山采藥、搜保, 皆需資格。 且有著配額和限制。 靈藥、仙藥, 不可傷其性命。 只許取其自然脫落的葉子,若有靈智之物,更不可傷害。 而其他機緣, 則不可盡取。 凡此種種,皆有著約法。 受到教化圣樹監控, 也受山神土地監督。 但有違反, 常常是嚴肅處置。 這些事情, 自然都是徐吉的功勞。 也是來自另一方天地的‘戰略’。 名曰:可持續發展與生態保護。 通天教主雖然有所關注,但他只是看著。 具體細節, 并不清楚。 也就是聽得老君提起,他才想到。 恍惚了一下,通天教主就想了起來了, 羋旅還在他名下呢! 手指輕輕一彈, 便笑了起來, 只不過這笑容連他自己也覺得有些虛偽、做作。 “小事而已!”通天教主說:“不敢當師兄之謝!” 心中卻是暗暗搖頭。 若是過去, 即使是這等明知是虛與委蛇的事情。 通天教主也不會做。 不是不懂,而是不屑, 更是驕傲! 青萍劍在手,誅仙劍陣之前。 誰可當他? 但封神大劫告訴他:雙拳難敵四手。 當所有人都站到了他的對立面時,即使驕傲如他, 也只能將驕傲丟在地上,將身段放下。 甚至不得不舍去誅仙四劍和六魂幡。 換得恩師慈悲, 從天外下凡,讓門下弟子, 僥幸得了一絲生機。 自困碧游宮一千年。 通天教主復盤了一千年。 所以,如今的他, 能平淡的說出過去根本不可能說出的話。 即使,話語之中,依然夾帶著生硬、冰冷的刺痛感。 而他的話,落在兩位圣人耳中,卻變成了另外一番味道。 “通天師弟這是開竅了?”老君心中想著。 并沒有將通天教主話語中那明顯夾帶著生硬和冰冷的語調放在心上。 他太熟悉自己的這個師弟了。 于是,他暗暗的以念頭的余燼,窺探了一下女媧圣人。 見著女媧圣人毫無波動的神色, 暗暗點點頭:“果然吶!” 能讓通天這樣性格的人,講出這樣的話。 只能是女媧在背后做了許多努力。 老君能想象的到。 不要看通天,對小輩從來都是客客氣氣。 但,經歷過洪荒歲月, 尤其是三清證道之前的人,都知道三清之一的靈寶天尊,是個什么樣的人? 所以,在老君看來。 通天教主的話,雖是夾槍帶棒,但 以他的性格,這已經是極大的讓步! 想想封神劫,想想萬仙陣。 老君便道:“師弟客氣了!” “人間壽春大治,多賴師弟教導有方!” “慈悲!慈悲!”通天教主稽首說道:“貧道也是為道統不敢當師兄繆贊!” 女媧圣人見著這對師兄弟。 表面看似乎很正常。 但,通天教主言語之中的疏離,卻是清晰可見。 “人教和截教怎么了?”女媧圣人感覺有些看不懂。 他們不是聯手了嗎? 而且,兩位圣人也都承認了啊。 甚至連道統都已經互相幫助。 這是怎么回事? “在爭人間道統主導權?”女媧圣人想著,默默的保持了微笑。 她不追求超脫。 至少,在妖族未能掙脫罪族的身份前,她不會追求超脫。 這既是道心不許,也是因果深重! 她終究是妖! 群星孕育的先天神靈。 縱然證道成圣,早已經脫離了族群、陰陽、乾坤、血rou的樊籬。 已是混元一體,五行圓滿之軀。 但,妖就是妖。 群星所孕育,諸天之執掌者。 這是女媧圣人不愿斬斷的淵源。 就只聽著老君忽然道:“貧道知道友,迄今依然深恨昔年封神之事!” 女媧圣人猛地抬頭,怎么有成道友了? 這兩位圣人在打什么啞謎? 又在算計什么? 于是,女媧圣人全面喚醒山河社稷圖,讓這至寶的光輝,照耀整個太素天。 扶桑木悠然而生,一片片金色的桑葉,在諸天的映照中,燁燁生輝。 無數古老的存在,紛紛抬頭。 見著扶桑木的形態,紛紛震驚不已。 “扶桑木的生機竟和上個會元一般” 這顯然是一個奇跡。 扶桑木,在巫妖大劫后,就被無窮無盡的因果孽障牽連幾乎倒塌。 是女媧圣人以自身功德溫養,勉強吊住了這株妖族文明的圣樹的最后一縷生機。 又以無上大神通,不斷獻祭各種寶物。 更得無數妖族大圣的自我犧牲,方才讓這株圣樹起死回生。 但實則,卻是死而不僵。 文明已絕,妖族前途已斷。 在人道光輝的映照下,扶桑木必將一步步走向最后的末日——若無圣人蔭庇,這株妖族圣樹,甚至可能早已經被人道撕碎! 但現在是怎么回事? 無數人驚嘆著,注視著扶桑木的虛影。 隱隱約約,似有著人道的光暈,流轉其中。 一位位準圣,紛紛稽首而贊:“圣人娘娘慈悲!” 毋庸置疑,在這些準圣的認知。 只能有一個解釋。 那就是扶桑木,已然日暮途窮,走到了其存在的尾聲。 女媧圣人再次出手,以無上神通,將自身的人道因果,寄托到了這圣樹之上。 以此來保住這圣樹的生機。 以此來維系妖族最后的希望。 而這正是女媧圣人會做的事情。 也符合無數人的推算。 有朝一日,當妖族窮途末路之時。 那位捏土造人的圣人,那位補天的圣人。 必然將效仿后土娘娘,以身殉道,向天地求情,為妖族留下一線生機。 所以,此時此刻,無數天地碎片中,那一個個古老的存在,都是真心實意的膜拜著女媧圣人。 圣人無情,以眾生為芻狗。 只有太素天的女媧圣人,即使證道成圣,依然如故。 這數個會元來,受她恩惠者不計其數。 西方二圣,更是在感應到扶桑木的影子后,就稽首嘆道:“慈悲!慈悲!” “道友果然不改初心!” 女媧圣人的大慈悲,深深的觸動了這兩位圣人的道心。 讓他們欽佩不已。 太素天中。 女媧圣人并不知外界。 山河社稷圖,不僅僅讓外界不可探測。 也讓在圖中之人,無法感知外界。 只見著老君圣人手中拂塵一搖:“然而道友當知,貧道道心既定,便不可更改!” 圣人雖胸襟廣闊,能容天下。 更知兼容并蓄之道,一事三省自身。 對做錯的事情,沒有圣人會拒絕認錯。 但,若是道心堅定,認定無錯。 那么無論證據多么確鑿,不管事實究竟如何。 圣人都不會認錯。 這涉及道統,也與道果有關。 自然,老君從不認為自己在封神劫中做錯了什么? 即使有,那也是出自自身道心。 既是道心所為,那么,就是對的。 圣人無對錯,無善惡。 通天教主呵呵的笑了笑。 他想起了,昔年封神劫中,老君與他所言之事。 “他教下就有這些門人!據我看來,總是不分品類,一概濫收,那論根器深淺,豈是了道成仙之輩。此一回玉石自分,淺深互見。遭劫者,可不枉用工夫,可勝嘆息!” “賢弟可謂無賴之極!不思悔過,何能掌截教之主?前日誅仙陣上已見雌雄,只當潛蹤隱跡,自己修過,以懺往愆,方是掌教之主;豈得怙惡不改,又率領群仙布此惡陣。你只待玉石俱焚,生靈戕滅殆盡,你方才罷手,這是何苦定作此業障耶!” 言語雖比元始好一點。 但對自己的弟子,對他的師侄們卻是極盡污蔑之語。 通天教主能理解昔日老君的言行。 勝利者,自然要粉飾自身。 但理解歸理解,明白歸明白。 念頭總是不能通達! 即使過去了一千年! 縱然已過了一個會元! 那道心之忿,依然不平! 我的弟子,自是我教的。 教不嚴,師之過。 有事情可以沖著我來! 但,萬仙陣內,當著三界上下,當著悠悠眾生,卻將截教門人貶斥的一文不值。 這既是對截教的徹底否定。 也是對截教門人的完全否定。 別人或許可以咽下這口氣。 為了大局嘛。 也為了道途嘛。 但通天教主什么人? 寧折不彎! 他念頭不通達,自是要發泄出來。 他不可能,也永遠學不會西方二圣,表面笑嘻嘻,背地里磨刀的手段。 故而,通天教主只將手中青萍劍輕輕一搖。 朵朵青荷綻放開來。 無數數字搖動著,數學大道開始顯化。 今日 他要為自己的門下,討一個說法。 人教大道,固有堅持。 吾之弟子,又豈容指摘? 這也是試探。 你連昔日的詆毀,也不肯收回。 那么,這今日的合作與協議,又有甚意思? 與其將來齷齪,不如今日說開。 這是通天教主的覺悟。 且,是經歷了千年反省與復盤后,不可動搖的道心。 縱然他知道這是不對的。 大劫在即,委曲求全,是可以的。 只要他肯退讓,肯假裝昔年的事情不存在。 那么,今次大劫,定將大勝! 那闡教甚至西方教,都要一嘗昔日封神劫截教的苦與痛。 然而 若是這樣,他還是截教教主嗎? 若他肯如此,他還有何面目,面對那些昔年在封神劫中灰飛煙滅的的弟子? 又有何立場,卻見那些迄今依然在封神榜上不得自由,前途盡斷的弟子? 又有何顏面,與那些被西方擄走的外門散修和外門弟子說一句:苦了你們了! 于是,通天教主的眼睛亮起來。 此時此刻,他的道心之內,只有一句話。 在那屬于徐吉的天地中,那手機上看過的一句話。 以斗爭求團結則團結存。 以退讓求團結則團結亡。 舊日之因不能清晰,明日之果如何確保不畸形? 通天教主想著這些,青萍劍上的青荷,越發的耀眼。 他直視著老君。 這位他的師兄、大兄。 同源而出的手足,同門修道的大師兄。 清靜無為的道德天尊,順其自然的老君。 他緩緩說道:“道兄之道,固然堅定!” “然貧道弟子,又豈是芻狗?” “這天地眾生,又豈是芻狗?” “芻狗芻狗” 青萍劍上,光芒四射。 通天教主嘴角的輕蔑,再不能掩飾。 他站起身來,平視著老君。 這位已經歷經萬劫,已然練就混元,證得了‘壹’的圣人。 通天教主知道,芻狗之說的起源。 確實,天生萬物,而萬物易朽。 確實,地養眾生,而眾生猶如蚍蜉,朝生暮死,轉瞬化為灰灰。 昨日之日不可留。 眾生萬物,在已萬劫不磨的圣人面前,真的猶如芻狗。 打個瞌睡,人間都可能換了天地。 閉關一修,便已是滄海桑田。 曾經熟悉的人,曾經熟悉的事。 轉瞬面目全非。 “然而” 通天教主低語著,呢喃著:“然而”他重復了一次,接著又重復了一次:“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