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書上說的百歲老人的那種長勢。

    “與謝野不會救他一輩子?！币巫由洗蛴螒虻奶讘蛑o地問，“吾兒他媽，你打算怎么辦呢？”

    病房里只有我，太宰，mikey，一家三口。

    在mikey多次自殺之后，武裝偵探社全員都認定他是太宰的兒子，后者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當然他本人也沒有洗的意思，樂子人似的認下了這個比自己還年長的兒子。

    “要當個把孩子拴在身上的慈母嗎？”

    我沒吭聲。

    “而且，”太宰又說道：“你想和中也翻臉嗎？”

    “不想?！蔽覔u搖頭，“我舍不得?！?/br>
    “舍不得你還主動攤上這種大麻煩？”他揶揄道，“看上梵天首領的巨額財產了？”

    我壓根沒往那上面想過。

    “……算是吧?！蔽铱粗鴐ikey消瘦的臉頰，“不知道他肯不肯給?！?/br>
    病床的人睡得不安穩，夢里也皺著眉。

    蒼白，脆弱，膽小。

    像極了那年冬天我從津輕的河里救起來的小小少年。

    “太宰，你記得你小時候問過我的問題嗎？”我回過頭看著椅子上的人。

    小小少年已經在時光洪流里長成了俊美的青年。

    “被我從河里撈上來時，你問過我，活著有什么意義？”

    太宰挑挑眉：“你當時沒回答我?！?/br>
    “我現在也回答不了你，這個問題太大了?！蔽姨鎚ikey蓋好被子，調高了空調溫度，“但我找到一點解答思路了?！?/br>
    “哦？”

    “活法是不一樣的，比如喝果汁和喝酒是不一樣的，吃螃蟹和吃飯團是不一樣的，上你和上森鷗外也是不一樣的?！?/br>
    “等一下?！碧紫訍旱?，“最后一個例子太惡心了，你沒上過的人不要亂舉?！?/br>
    “我們要在各種活法里一點點找樂趣，慢慢拼湊，由點到線，由線到面，才能組成活著的意義吧?！?/br>
    因為活法不同，所以每個人活著的意義都不同。

    但大象不能去否定螞蟻活著的意義，異能力者和咒術師也不能高高在上地去評判普通人。

    “我可能……以前不是人，那個俄羅斯人說我是非生命體，我想不出來那是什么。這些年我活得也就那樣，沒掙著錢，沒當上領導，打牌總是輸，也總是錯過便利店星期二的打折面包……我的人生簡直可以寫本《完全失敗手冊》了。但即使是這樣，誰又能否定我存在的意義呢？”

    誰也不能。

    “我遺憾過很多事，但來到這個世界上，我一點不后悔?！?/br>
    真的，一點不后悔。

    春天有香茶櫻花，夏天有葡萄西瓜，秋天有楓葉糖霜，冬天有溫泉雪花。

    于是我走過四季，也想走過輪回。

    時間靜默了很久，久得像是過了一個上午。

    太宰才將他那張欠扁的臉伸到我面前，仔仔細細打量一番：“跟上一次一樣，一點都沒變?！?/br>
    “上一次？哪次？”

    總覺得他在看我，又不像是在看我。

    他坐回椅子上，蹺起了二郎腿。

    “櫻溪醬，求人辦事要拿出誠意，還要我教你嗎？”

    第41章

    41

    拳頭硬了！

    但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頭。

    “……求你了?！蔽依死椎囊滦?，“下輩子你是牛是馬，我都會喂你?！?/br>
    “櫻溪醬連畫餅都畫在來生, 太沒誠意了?！碧茁柫寺柤? 用夸張的語氣說道, “哎呀，熬夜熬得我肩膀疼, 要是能有人幫我捏捏肩就好了——”

    這是暗示。

    ……我不想動= =

    太宰瞇起眼睛, 繼續說道：“要是肩膀不疼, 說不定我心情好就會答應某人的請求了?！?/br>
    我只好不情不愿地挪到了他的身后, 幫他按肩膀。

    太宰的背并不寬，他的肩有些尖削的單薄，雖然不像mikey那么嶙峋，但也和結實健壯毫不沾邊。

    不怎么睡覺, 又不怎么好好吃飯的人大抵如此。

    “哎~呀~”

    他發出了享受的聲音, 鞋尖在地面上一點一點的。

    我低頭看著他頸部雪白的繃帶, 忽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沖動。

    “太宰?！?/br>
    “干嘛鴨？”

    “我想看看這下面是什么?！蔽业氖种敢呀涀ё×丝噹У倪吘?。

    “最好不要?！碧椎男夂鋈晦D了個方向, 勾住了mikey吊瓶的輸液管，“否則我會忍不住讓你白忙一場?！?/br>
    “開個玩笑?！?/br>
    我移開了手, 他也移開了腳。

    “真小氣，我們好歹還結過一次婚?！蔽译S口吐槽道。

    太宰忽然回過頭，特別正經地問了一句：“那么櫻溪醬，你有拿我當成真正的伴侶看待過嗎？”

    清澈的眼神, 期待的表情，該死的, 我隱隱愧疚的良心是怎么回事？

    “我……”

    還沒等我回答，下一秒, 他吐了吐舌頭：“反正我沒把櫻溪醬當成過伴侶?！?/br>
    艸！

    我剛才在愧疚什么？！

    “彼此彼此?！蔽沂种讣又亓肆Φ?，狠狠掐了他一把，“和你結婚是我人生最大的污點?！?/br>
    “是誰在看過我住在集裝箱里，還非要給我一個新家的？”太宰嘲諷道，“完全是看上了mafia干部的財產吧？”

    ……不完全是。

    在看到垃圾堆里孤零零的集裝箱的那一天，我就做了帶他離開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