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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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上海過了二十多年,沒怎么參加過葬禮,更別說湖南的葬禮了,對這里的習俗不怎么了解,但西樂隊敲敲打打,敲得她腦袋疼。 “走吧?!狈街鋼P了揚下巴,“今天還沒正式開場,主家剛剛請了法師過來,估計夠忙?!?/br> “那我要做什么???”方淮曳走在她身側,想提前有點準備。 “按你的輩分,你應該是鋪排,自己不用做事,專門安排別人做事,但是你年紀這么小,主家肯定不讓你做,”說著,方之翠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下結論,“要么讓你去幫忙給孝子孝女開孝,要么就安排你坐著喝茶吃零食坐小孩那一桌?!?/br> “什么是開孝???”方淮曳有點好奇。 “就是給孝子孝女帶麻帶孝,”她多解釋了一句,“披麻戴孝的那個白布?!?/br> 兩人正說著,大堂里的道場主出來了,是老娭毑的女兒,瞧上去已經五十來歲了,滿臉哀容,大抵是特意過來接方淮曳的,見著了她強打起精神,說道:“是方姨奶(2)的女兒嗎?” 這屬于明知故問,能被方之翠帶來的人除了方淮曳還能有誰。 方淮曳第一次聽到人叫她才四十八的老媽叫姨奶,這個陌生的感覺還沒有結束,就聽到道場主接著說道:“我是方玉,咱們簡單點,您叫我聲外甥女就行了?!?/br> 兩句話給了方淮曳一點心靈上的震撼,終于意識到自己和死去的老娭毑是一輩這種輩分究竟有多高,連忙說道:“我mama近期有事來不了,她也很遺憾,讓你們有什么需要我的盡管吩咐就可以了,還請節哀順變?!?/br> “這個輩分不用論得這么死,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我就不叫您外甥女了,您也不用叫我小姨?!?/br> 這當然是客套話,真有什么需要的也不必讓方淮曳做,方玉抹了抹眼角,只點點頭,“其實我媽活到這個歲數,我們早就有準備了,就是還是覺得突然了點兒,活到一百零六,在我們這邊也算喜喪了?!?/br> “這幾天要不我給您安排個城里的賓館吧?這里人太多了,房間也都滿了還不舒服,不如城里的舒服,就是每天往返可能費點功夫?!?/br> 她說話時眼神看向的卻是方之翠,通紅的眼底沒什么情緒,兩人眼底官司下細看那眼神更像是在命令什么。 方之翠假裝沒接收到,沉默不語,直到方玉沖她比了個四才慢吞吞說道:“確實挺費功夫的,不如住我家?!?/br> “您覺得呢?”方玉問方淮曳。 方淮曳愣了愣,隨即說:“我當然是客隨主便?!?/br> “翠翠家里好,前幾年新蓋的房,還只有她一個人住,您去那兒暫時休息幾天吧,等我媽送走了,到時候我再請您好好吃一頓?!?/br> 兩個人又客套了幾句,方淮曳才被引進了道場里去上幾根香。 主家請了八個法師過來,據說還只是前半場,明天還要請附近的道士過來繼續。 方淮曳從中間走過,香火味極重,兩側的法師念經的聲音嗡嗡作響,她聽不清在念些什么,卻本能覺得有些不適,大概是門外的西洋樂隊音響聲音太大,加上堂內的嘈雜,折磨得人耳朵疼。 現在流行火化,老人留不下尸體,喪葬風俗也就要改,道場中間安置一張桌子,桌子上放一張竹編的小椅子,椅子上鋪的是老人生前準備的壽衣,從帽子到衣服到褲子到鞋襪完完整整擺好,乍一看過去,還以為是個人坐在中間,青天白日嚇了被吵得頭暈眼花的方淮曳一大跳。 遺照前擺著蒲團,老人剩下的子女還有孫輩在輪流跪著燒紙錢,見著了方淮曳在方玉介紹下一一叫了她,尤其是孫輩那里,又給她從小姨叫高了一輩到姨奶奶。 方淮曳進了靈堂有點不適,快速應過,方之翠見狀替她拿了幾摞紙錢,每三張一份折好遞給她,示意她丟進遺照前的火盆里。 按道理,方淮曳不用跪,她也就沒非要跪,只在遺照前多燒了幾把紙錢,煙熏霧繞,嗆得她眼睛都有些睜不開,她一邊丟,旁邊的法師便按她的輩分念著什么,據說是替代她和死者對話,表示祝福,口條飛快,依舊聽不清。 等到這一把紙錢燒完了,在她身后的方玉才客氣的感謝她,又讓她稍等片刻,能不能幫她們再開個孝。 方淮曳點點頭應好。 等待的功夫她的眼睛流了幾滴眼淚把嗆人的煙霧逼出去了,這才發現自己正面對桌子上的壽衣。 那身壽衣全是黑色,是市面上很常見的老人外套,帽子也是厚重扎實的黑絨帽,帽子下有一截空空蕩蕩,只有一根桿子跟一個衣架在支撐著壽衣。這身壽衣的身后還有一排為了彰顯大氣,未來將要燒掉的金碧輝煌的紙扎天宮、紙扎別墅、紙扎電視機。 方淮曳說不出自己的感覺,仰頭與這一身對望,她只感覺有幾分心悸。 這真的很像一個人坐在這里,太陰沉了些,尤其跟后頭的擺設疊加,色調對比太大,反而多出來幾分詭異。 耳邊法師們的念經聲還在繼續,頭頂的黑色篷帳透明度很高,陽光照進來后令里面都多了層深棕色的光,道場里煙很濃郁,仿佛也隨著著光線成了深棕色,令人心情壓抑。 察覺到她的情緒有問題,方之翠拍了下她的肩。 方淮曳嚇了一跳,終于把視線從壽衣挪到了她身上,“怎么了?” “沒怎么,”方之翠沒直接問,只說:“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