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啊，俺們兩家離得近嘛?！崩先思艺Z氣質樸，說著，還抬手往東邊指了指。

    “能帶我們去看看嗎？”虞幟問。老人把毛豆甩回鍋里，站起身，撣撣身上的灰，出門直往東走。

    走了有三四百米，來到一顆杉樹旁，老人指指杉樹旁的一個土堆，“就在這兒。房子早被扒了，什么都不剩了?！?/br>
    虞幟握住照片的手緊了緊。秘書道：“您還知道什么，請都告訴我們。您想要什么都可以?！?/br>
    “我一把年紀了，還缺什么？”老人一笑，露出殘缺的牙齒，把雙手揣進兜里，“這家里的這個男的，腿有點殘疾，干活不怎么中用，老子家里又窮，還有一個比他小點的兄弟，所以直到三十好幾，也沒找到媳婦?！?/br>
    “后來他爹終于弄了點錢，”老人家踩踩腳下，“給他在這兒蓋了個房子，娶了個女人?！?/br>
    “本來也算挺好的事。大家伙去賀的時候，才發現，原來這女人是個瘋的，被家里人賣過來的?！?/br>
    老人家說：“這也行吧，兩口子一個瘸一個瘋，幫持著日子也能過下去?？蓧木蛪脑?，這女子一直不生孩子，家里連個勞動力也沒有。他爹老大一把的年紀，還請了大夫過來瞧了幾趟?！?/br>
    “最后怎么說，說是身體不壞，應該能生，得養養。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懷上了?！?/br>
    “說是這么說，”老人搖頭道，“但瞧了兩年也沒懷上。要我們說，指不定是那個男人的問題?！?/br>
    “就這么又過了一年?！崩先撕鋈蛔兞四樕?，“他那個兄弟從外面回來了?？娠L光了，那穿得板正板正的，還戴個金戒指?！?/br>
    這時候，老人往地上“呸”了一口，“他那個兄弟，我們是知道的，從小就干偷雞摸狗的事兒，不學好！十幾歲不安分，跟著人家出山去了。這次回來了，雖說賺著錢了，我看吶，還是那副賊眉鼠眼的樣兒！指不定在外頭干些什么污糟事兒呢！”

    老人兩道亂糟糟的三角眉皺起來：“我可不是瞎說。你猜怎么著？”

    老人指著那片土堆。

    “他回來一趟，他哥家里從那以后就多了一個奶娃娃！奇不奇怪？”

    虞幟目光微沉，把臉轉了過來。老人被他那道視線看得肩膀瑟縮，將手重新揣回夾襖兜里。

    “那小娃娃生得雪白雪白的，眼睛溜圓，小鼻子，小嘴巴?！崩先说难鄣傻么蟠蟮?，“那能是他們的崽？俺們山里就沒見誰下過這么水靈的崽！男人說是他兄弟過繼給他的，私下里俺不咋信，他兄弟長得鬼五渣渣的?！?/br>
    虞幟突然插話道：“那時候孩子大概多大？”

    老人凝眉回憶：“俺覺著，就一歲多吧，才會走路呢?！?/br>
    “……他們對這個孩子好嗎？”

    老人呵呵一笑，“就那樣吧。俺不是說了嗎，他家窮，就那次他兄弟回來，估計給他了點錢，那一年過得還不錯。但你想想，女人是個瘋子，管不了事，男人是個瘸子，腿腳不行，這不是坐吃山空嗎？怎么也靠不住啊?！?/br>
    “到第二年的時候就不行了。那一年先是旱，又發一陣洪水。這山窩窩里，大家都過得苦，那一年死了不少人?！?/br>
    說到這里，老人橫眉怒目：“但咱們都是苦什么也不能苦孩子，有一口飯，掰成半口，也得喂孩子吃點吧。但他家不是那樣的——”

    “我前頭說了，大夫說那女人還能懷，所以那男人還想著能生自己的崽，有口飯，就先喂女人吃，然后他自己吃，最后要是能剩一口，才有那小娃娃的。要不怎么說不是親生的崽呢？”

    “那時候小娃娃都會跑了，餓得小臉白白的，眼睛圓溜溜，蹲在門口。誰見了不心疼？剩的有口米，就喂一口?！?/br>
    聽到這里，虞幟深深皺眉，手掌壓上眉心，難掩痛苦之色。秘書關切道：“虞總？”

    虞幟吸了一口氣，讓老人繼續說。

    “后來也沒什么了，那男人的爹死了，好像是染了什么病，男人去瞧他爹，回來之后聽說就病倒了，那女人伺候不了他，反而染了病，誰也沒想到居然悶不聲地也死了?！?/br>
    老人搖搖頭說：“這也是后來才發現的，我們去他們家里，屋子里都臭了。家里一粒米也沒有，誰知道到底是病死的還是餓死的。不過那時候死了不少人，大家把他們埋了也就了事了?！?/br>
    “唯一奇怪的是，我當時還想著那個小娃娃，實在不行，一張小嘴，分他半口飯吃。誰知找來找去，根本沒瞧見?！?/br>
    “造孽！”

    ……

    虞幟抓住照片的手指發白，命令秘書收回人手返程，問方才那老人家里什么情況。

    秘書道：“他就一個女兒，住得不遠，還有個孫女，時不時回來看他。按照您的吩咐，留了一大筆現金給他們?！?/br>
    虞幟道：“那人的信息都記錄全了？”秘書點頭，后來老人所說關于男人兄弟的個人信息，已經全部記錄下來。

    虞幟垂眸瀏覽一遍，眼神沉郁：“回去好好查查他?！?/br>
    ……

    虞幟在凌晨三點鐘到家，毫無疑問，這一次，家里的小貓無論如何也乖乖睡熟了。

    他在外面的浴室洗了澡，換上放在小茂房子里的干凈睡袍，上了床，摟住那個柔軟溫熱的薄薄身軀。

    張小茂在睡夢中，忽然感到一個噴著熱氣的大火爐，于是“唔唔”兩聲，翻個身，貼了上去，熟練地把臉擱在虞幟咚咚跳動的心口，臉側壓出一點軟軟的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