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涼颼颼的，破了一個大洞，補也補不上，縫也縫不好，只能任由那個洞留在那里，運氣好以后可以留疤，只是稍微丑陋一些，運氣不好，這個洞要永遠留在這里，這輩子也擺脫不掉這個夢了。

    “這一切都與你無關?！避饺氐哪樕下冻鲆环N深層的悲哀的表情，冷笑了一下，但他實在沒有什么力氣，以至于那個笑容看起來也零零碎碎的，像是剛從地上抓了一把干枯發黃的落葉，攤開手只剩下一些細碎的殘渣和塵灰。

    可笑可憐極了。

    “與我無關嗎？我可不那么覺得?！眴柷o盯著芙蓉表情。

    第93章

    芙蓉心力憔悴,嘗試著像從前一樣坐穩王位，但現在畢竟不是從前了，中間經歷過這么多的事情,所有人的心態都發生了巨大轉變,不可能再像從前一樣看他。

    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正坐在養心殿的桌子面前，桌子上堆著一疊一疊的奏折，中間的空位上擺著妃子送來的，糕點或者羹湯。

    糕點是五顏六色的，香氣噴噴的，散發著一股甜味,看起來是粉白色,不知為什么,從前看見這種顏色的糕點，他只會覺得眼前一亮，現在看見這東西他只覺得甜膩,甜膩到過分。

    他有一點想吐。

    就好像從前他看那粉色是美人臉上的胭脂，現在看，那是紅粉骷髏的偽裝。

    銀耳羹是黏黏糊糊的,一團白色，像蜘蛛的網，像死去的蠶的繭，里面有尸體。

    雞湯倒是十分清爽,湯汁清白,撒了蔥花,浮著一層淺淺的油花，想必一口下去十分開胃,嫩白的雞rou，金黃的雞皮，圓潤的骨頭，雪白大塊的蘿卜。

    但湊近了一聞，就有一股惡心的腥味。

    不是因為廚子的手藝變了，也不是因為換了廚子，是因為今時不同往日了。

    別人沒辦法像從前那樣看他，他也沒辦法像從前一樣看周圍的一切。

    面前攤開的奏折上，各式各樣的字都扭曲起來，像是妖魔鬼怪要從里面爬出來了。

    芙蓉感覺自己不能這么繼續下去了。

    他需要安靜，他需要思考，他需要獨處。

    他自己宣布了退位，去當了他的太上皇，而下一任的皇帝毫無疑問，是問渠。

    他的心態倒還簡單，好像他經歷的事情并不多，所以一切在他面前，除了困難就是簡單，遇上困難，他可以迎刃而解，遇上簡單，他更加不費吹灰之力。

    他是個合格的繼承人，或許因為年紀還輕，很有朝氣，沒有被死死打壓過，也并不苦大仇深，沒有發瘋的跡象。

    那些事情交到他手里好像都做得還不錯。

    芙蓉看著這一切就覺得自己退位是個好主意，而且他要做的事情不應該只有這一件。

    他應該去做點兒別的了。

    可是天底下的金銀珠寶和綾羅綢緞都在國庫里，他的私庫也有的是好東西，人間的繁華他都享盡了。

    他還有什么不滿足，還有什么能做？

    他尋訪了名山大川，一邊走一邊玩，一邊問當地的民風民俗，一邊讓隨身的侍從記錄，這么過了一些年，記錄的東西成了一本書。

    他沒有停下來，倒覺得現在的日子有些意思，直到他死。

    他走到一座橋上，一個模模糊糊的老人攔住了他，身邊是一口巨大的鍋，鍋是紫色的，里面是湯，亮閃閃的，正往外冒著熱氣。

    “你心里有執念?！崩先苏f。

    “有嗎？”他不明白。

    “有。如果你搞不清楚，你不能從這兒過?！崩先它c了點頭。

    他在橋旁邊站了半晌，看著排隊的人一個接一個從自己面前經過：“也只有李青山了?！?/br>
    第94章

    “你想好了嗎？”老太太抬起頭來看向走到自己面前的芙蓉問。

    “我想好了,”芙蓉說，“有沒有什么別的路可以給我走？”

    老太太笑了一下，望著他問：“從這兒走,好歹比別的地方輕松些,你要是從別的路走，你可未必還回得來?！?/br>
    “那不重要?！避饺爻聊艘粫?，平靜而堅定說。

    “那好吧，”老太太點了點頭，給他指了一個方向，“你從那兒走一直往外走就能出去了，不過,你自己小心?！?/br>
    芙蓉點了點頭,道謝之后轉身離去,順著那條路越走越黑，最后突然亮了起來，他到人間了,只是不知什么時候。

    他在附近轉了轉，沒有找到李青山，倒是看見了一些陌生人,他順著路遠離了他們，在一個巨大的宅子，找到了李青山。

    李青山看起來是一個全新的人，但靈魂還是那個,芙蓉注視了他好半天,認為事情不能就這么算了,報恩也好，報仇也好,他又不在乎現在這個李青山怎么想。

    靈魂擺在那里，那就沒有找錯，有什么可糾結的？

    在一天清晨，他得知李青山會出門，特意在李青山出門的那條路上等著，假裝自己又累又困，是個可憐的小乞丐，渾身上下臟兮兮的，看不清臉。

    李青山路過的時候，雖然是坐著轎子但也確實看見了他，一開始猶豫了一下，但之后還是讓仆人來接近他。

    他靠著墻靠著地，面上打著瞌睡，臉色蒼白，嘴唇干裂，一副將要死了的樣子，身子歪歪扭扭的，心里猜測李青山是來派人趕走他還是來幫助他。

    那個仆人走到了芙蓉面前，對他伸出手說：“這是給你的飯錢，拿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