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宜若有所思：“德妃娘娘和白婕妤家中都在圣京，進出宮闈并不困難，倒是端嬪，我記得她娘家遠在花都，忽然入宮可是有事？”

    蕭元宸含笑看著她，道：“你倒是敏銳，一下子就看到了關鍵所在?！?/br>
    端嬪是江南水鄉里蘊養出來的窈窕佳人，她娘家在花都，父親曾任花都布政使，端嬪入宮后，其父高升，現任兩都巡撫。

    其兄年輕有為，三年前進士及第，轉回原籍任花都州丞，可謂是滿門忠良。

    花都距離圣京相隔千里，一來一回足有半月，她娘家入宮看望，無論如何看都很牽強。

    蕭元宸說完這些，才道：“也是湊巧，端嬪的外祖母是圣京人士，老夫人剛好過六十大壽，端嬪母親想念母親，也想念女兒，這才乘坐如意順豐號北上，前幾日剛進宮看望端嬪，這幾日都住在娘家府邸?！?/br>
    沈初宜問：“前幾日？”

    蕭元宸就知道她要問，干脆回答：“早于事發?！?/br>
    也就是說，端嬪也有可能。

    沈初宜把這一點記在心里，然后問：“邢昭儀呢？”

    邢昭儀娘家不過只是普通縣令，即便她成了中三位的娘娘，因父兄并不出色，家里一直不上不下，就這樣平平無奇。

    蕭元宸的聲音倏然冷了下來。

    “邢昭儀的父親剛發現嶺南礦藏，礦藏豐富，數量巨大，是大功一件，朕便命其回京述職，本想給他升職改任?！?/br>
    這應該是喜事。

    但下一句，蕭元宸便開口道：“嶺南可是八哥的產地?！?/br>
    ————

    沈初宜愣了一下。

    隨即她才道：“可陛下，做這件事的人，對暢春園中的事情了如指掌?！?/br>
    沈初宜頭腦非常清晰：“這人很可能就是柔選侍那個案子的幕后兇手，否則說不出這么多細節?！?/br>
    “而邢昭儀，當時并不在暢春園?！?/br>
    邢昭儀此人，看似機靈，實際上沒有那么聰慧。她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遠在長信宮還能把手伸進暢春園。

    蕭元宸頷首，卻道：“但初宜，一件事，不一定只有一個幕后主使?！?/br>
    沈初宜心中一頓，她蹙了蹙眉心，有些遲疑地問：“陛下的意思是，那八哥可能是邢昭儀提供的，但她對幕后之事并不知情，亦或者她不是主謀?！?/br>
    “孺子可教也?！?/br>
    蕭元宸淡淡笑了。

    “不過，這也都是猜測罷了?！?/br>
    蕭元宸道：“這件事懿母后非常上心，查得很是認真，相必很快就能有結果了?！?/br>
    沈初宜頷首，她原本想說起身用早膳，可話到嘴邊，她忽然想起櫻桃那奇怪的模樣。

    “怎么？”蕭元宸見她眉心皺得很深，便問。

    沈初宜思索著說：“陛下，我總覺得那個名叫櫻桃的宮女很不對勁兒?！?/br>
    “那宮女對自己是紅香這件事非常篤定，叫她紅香會回應，叫櫻桃則不會，但對于紅香所經歷的事情，她什么都不知，只有被人教導灌輸過，才會是這種反應?！?/br>
    蕭元宸頷首：“你說得很對，不過太醫院反復給櫻桃看診，都沒有結果?！?/br>
    “只說她精神疲憊，神情萎靡，而且自從那日之后，她逐漸衰弱，如今已有油燈枯竭之相?！?/br>
    沈初宜蹙起眉頭：“可還能活？”

    蕭元宸搖了搖頭：“也不過就這三五日的

    光景了?！?/br>
    竟是到了這個地步。

    沈初宜垂下眼眸，她回憶著當時櫻桃癲狂的神情，忽然，一道靈光浮上心頭。

    “陛下，”沈初宜深吸口氣，她忽然道，“若是櫻桃中了禁藥呢？”

    蕭元宸神情也嚴肅起來。

    “禁藥？”他若有所思，“你是說……”

    沈初宜頷首，她抬眸看向蕭元宸，兩人的眼眸都有一樣的光芒。

    去年在永福宮，他們兩人一起經歷了同一件事。

    當時還是麗嬪的顧庶人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兩種禁藥，全部用在了蕭元宸身上。

    其中那種名叫阿迷香的禁藥藥效十分霸道，讓蕭元宸這樣的人都迷失了心智，更不用說櫻桃這種年輕小宮女了。

    前后兩次的詭異之處，沈初宜以為并不是巧合。

    “陛下，若是順著當時的線索查，是否會查出更多種類的禁藥？”沈初宜深吸口氣，果斷道，“說不定，真有一種藥，可以讓人堅信自己是另一個人?！?/br>
    “若是能迅速查清楚因由，說不定也能給櫻桃解毒，救她一命，詢問真相?！?/br>
    “真正的幕后主使，應該只有櫻桃自己才知道?！?/br>
    沈初宜這一番話說的非?？?，思路捋清楚之后，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蕭元宸一直專注看著她，認真聽她說話。

    等沈初宜說完，蕭元宸就說：“那就按照貴嬪娘娘的思緒查?！?/br>
    頓了頓，蕭元宸忽然俯下身來，在她耳邊道：“年姑姑認識的那名藥師，今日朕就招他入宮，讓他同劉文術一起研究禁藥?！?/br>
    沈初宜一愣。

    不過很快，沈初宜就歪了一下腦袋，靠在了他肩膀上。

    “什么都瞞不過陛下?！?/br>
    蕭元宸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安撫她心中的不安。

    “你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殊為不易，若是尋常宮女，早就成了顧庶人用完就丟的亡魂，”蕭元宸繼續道，“初宜，你有沒有想過，若你不是與人為善，同年姑姑交心交好，她又為何冒著這么大風險，為你出謀劃策，努力周旋?！?/br>
    沈初宜的確沒想過這些，她只知道，她從心底里感謝年姑姑。

    要是沒有年姑姑、徐姑姑還有舒云他們，她或許早就已經死了。

    蕭元宸聲音溫柔，猶如一律春風，緩緩吹拂進沈初宜的心田。

    “所以初宜，正因為你是你，才有如今的榮華富貴?！?/br>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沈初宜自己以真心換真心，所以才能到這么多幫助，從懸崖邊被拉回來。

    蕭元宸道：“況且，你做這些，歸根結底也是為了朕?！?/br>
    不需要沈初宜多言，蕭元宸就自己說服了自己。

    沈初宜調查顧庶人的用藥，的確是為了讓自己有一線生機，可同樣的，正是因為她查清了真相，才讓蕭元宸提前擺脫禁藥。

    否則天長日久，后果不堪設想。

    “這件事，雖不能明說，但初宜，”蕭元宸低下頭，碰了碰她飽滿的額頭，“初宜，你也是朕的救命恩人?！?/br>
    沈初宜心中一暖，剛升起的彷徨驟然消散。

    她伸出手，環住蕭元宸的后腰，把自己安心投入他懷中。

    “陛下以后一定會成為盛世明君?！?/br>
    蕭元宸太理智了，他從來不會感情用事，這樣一個皇帝，如何不會成功。

    沈初宜雖然嘴里說著以后，但在沈初宜心中，蕭元宸現在就是明君了。

    兩人在天光熹微中相互依偎，仿佛天地間只剩彼此。

    沈初宜小聲說：“陛下也是臣妾的救命恩人?！?/br>
    蕭元宸低低笑了起來。

    “那貴嬪娘娘只能以身相許了?！?/br>
    他逗了沈初宜一句，才若有所思地問：“你不想讓年姑姑在你身邊伺候嗎？”

    沈初宜說：“年姑姑在西寺庫做慣了，且也知道陛下信任，故而就還待在西寺庫，不打算挪動了?！?/br>
    “這倒是?！?/br>
    蕭元宸笑著說：“年姑姑記性好，尋找什么都能迅速找到，的確省了不少事?！?/br>
    主要是年姑姑為人謹慎，嘴很嚴，經過她手的東西，外人從來不知情。

    蕭元宸也很信任年姑姑。

    “我同年姑姑說好了，以后我給她養老，讓她舒舒服服安度晚年?！?/br>
    蕭元宸就說：“那咱們一起?！?/br>
    兩個人說了幾句閑話，沈初宜才道：“這個案子，瞧著越來越復雜了?！?/br>
    蕭元宸道：“這不僅僅是鬧鬼這一件事，其實這個案子的核心，是當時謀害你的那個魚骨案?！?/br>
    蕭元宸眸色幽冷：“總要有個結果的?！?/br>
    沈初宜應了一聲。

    她說：“陛下，有時候真相也沒那么重要，以陛下的大局為重?！?/br>
    這是沈初宜為了蕭元宸的讓步。

    “我這邊，一切都好說，”沈初宜笑了一下，神情很平靜，“我不怕委屈，也不怕危險，但路淼不能白死?！?/br>
    沈初宜抬眸看向蕭元宸：“哪怕不是以這件事為結案，害了路淼的人，我希望最后都沒有好下場?！?/br>
    “這是自然?！?/br>
    蕭元宸捏了一下她的手：“不光是她?！?/br>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堅定。

    事情說完，沈初宜覺得輕松許多。

    兩人一起叫了起，洗漱更衣之后，先去看了雪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