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元宸很有耐心，同她講解：“新洲同林川比鄰，接是接壤沙漠三部的邊關重鎮，林川曾經由楊氏統帥，而新州如今由魏氏暫掌?！?/br>
    “魏？”沈初宜呢喃一句，倏然抬起眼眸，“莊慧皇貴妃？”

    蕭元宸眼眸里笑意藏都藏不住。

    “是?！?/br>
    同聰明人說話，真是舒心極了。

    沈初宜只吃虧在不知前朝政事，許多非京官職她都不太熟悉，也不知家族為何，蕭元宸簡單點撥一句，她便明白了。

    沈初宜垂眸深思。

    “之前中秋宮宴，就是同莊慧皇貴妃有關，雖然那件事被楊庶人認下，但放火燒宮的的確是那個老嬤嬤，楊庶人是她的幕后之人?！?/br>
    蕭元宸勾了勾唇角，越發喜悅。

    “初宜真是聰慧，”蕭元宸說，“不用多言，一點就透，甚至還能舉一反三?！?/br>
    沈初宜羞澀笑笑，道：“陛下繼續說吧?！?/br>
    蕭元宸頷首，道：“后來錦衣衛便暗中捉拿了聯絡人，通過聯絡人，錦衣衛得知吳有德兄長根本不知道林川同楊家的關系，也就是說，魚骨之事只可能與魏氏有關，卻也不一定正確?！?/br>
    “魏氏也可能只是其中的一環，并不是幕后主使?！?/br>
    宮里這些事，一環套這一環，一家緊緊連著一家。

    最后究竟為何，誰都說不清楚。

    蕭元宸道：“這件案子，原本就要順著魏氏繼續查，不過朕總覺得楊氏并不干凈，于是就讓人深挖下去?！?/br>
    “這才發現，建安伯府的一名早就重獲自由的仆從，曾私下里聯系過四君子閣的那個小宮女的家人?！?/br>
    “這事早在中秋之前，線索太過隱秘，實在查不清楚?！?/br>
    蕭元宸把話繞了回來。

    沈初宜認真聽著，一點都不敢走神，她心里暗自思索，慢慢把事情捋順。

    “也就是說，建安伯府或楊庶人一早就開始在暢春園籌謀?！?/br>
    蕭元宸真是渾身舒暢：“對?！?/br>
    “即便沒有中秋宮宴那一遭，也會有其他事，只看到了暢春園中要如何謀劃了?！?/br>
    蕭元宸頷首：“聰明?！?/br>
    沈初宜舒了口氣：“真是機關算盡?！?/br>
    “是啊，機關算盡，最后卻竹籃打水一場空?！?/br>
    說到這里，蕭元宸才道：“雖然魚骨案最終沒有結果，卻有新的線索，錦衣衛一直在追查?！?/br>
    “既然有了中秋宴會的線索，朕就告訴了李幼涵?！?/br>
    其實不是他告訴李幼涵結果，是兩人談判，把條件一一說清，借著李幼涵的發瘋，達成蕭元宸的目的。

    干脆、利落，不費一兵一卒，不需要人命堆積。

    蕭元宸從來不覺得自己手段卑劣，只要快狠準，就是好手段。

    “李幼涵此人，看起來不管不顧，肆意妄為的模樣，其實她是相當聰明的，果然，楊庶人被她這樣一刺激，什么都說了?！?/br>
    “這件事也查得水落石出，不過……”

    蕭元宸說著，抬眸看了一眼姚多福，姚多福就立即關上浩然軒的殿門，屏退旁人。

    一看這陣仗，沈初宜就知道蕭元宸有重要的話要講。

    “初宜，之后朕要說的事，你心里有數就好?！?/br>
    “臣妾明白?！?/br>
    蕭元宸才道：“楊思梵本不會入宮，不過她自己偏執，想要入宮，所以提前聯系了定國公府?！?/br>
    蕭元宸雖然口里說得是定國公府，但沈初宜知道，實際上楊思梵聯系的是莊懿太后。

    能決定誰入宮，誰不能入宮的，實際就是莊懿太后。

    蕭元宸見她明白了，垂下眼眸，看著眼前冒著熱氣的茶盞。

    茶香四溢，水汽氤氳。

    “懿母后……你沒見過她年輕時的模樣，她雖一貫都是溫婉可親的，但宮中上下的宮妃宮人，都很敬畏她?！?/br>
    “懿母后沒有子嗣，莊誠皇貴妃薨逝之后，本來應該由母后撫養大皇兄，可是父皇最終沒有這樣做，那時候大皇兄已經五六歲的年紀，父皇是讓當時的德妃娘娘，也就是長姐的生母皇貴太妃關照皇兄?！?/br>
    說是關照，其實就是不改記名，寧王就是莊誠皇貴妃的兒子，當時的德妃只是照顧他，沒有任何名分。

    沈初宜頷首：“我明白了?！?/br>
    蕭元宸就笑了一下：“你明白就好?！?/br>
    莊懿太后當時不能撫養皇長子，而二皇子又有得寵的母妃，莊懿太后是控制不了的。

    所以她直接就把目光放到蕭元宸身上。

    “其實除了朕，四弟是最合適的?！?/br>
    “朕還是太過有主意，不是她屬意的人選?！?/br>
    沈初宜明白，既然莊懿太后想要一直把控后宮，她需要選擇的是天真無邪或軟弱單純的皇子。

    絕非蕭元宸這樣聰慧堅定的人。

    他不是最好的人選。

    “不過當時，母后問了朕一個問題?！?/br>
    沈初宜不由坐直身體。

    她忽然明白，蕭元宸說的是五年前的宮廷秘密，也是蕭元宸最終能奪得九五之尊的過程。

    能聽嗎？

    沈初宜只是思索了一瞬，就把所有的擔憂都拋之腦后。

    想要走入蕭元宸的心，成為不可或缺都存在，必然要經歷挑戰和風險。

    蕭元宸沒有停頓，也沒有給沈初宜退縮的機會，他直接了當開口。

    “當時母后問朕，想不想當皇帝?！?/br>
    蕭元宸頓了一下，抬眸看向沈初宜，眼眸中卻有笑意。

    那是被母親關懷，被全力支持的幸福。

    “朕告訴她，朕想當皇帝?！?/br>
    作為能文能武，聰慧過人的皇室子弟，沒有人不想當皇帝。

    龍椅上的誘惑太大，即便是再愚鈍的人，也會有一瞬的動搖。

    蕭元宸從一開始就不想讓與旁人。

    “說實話，朕的年紀比兩位兄長要小得多，若是父皇身體康健還好說，總能等到最后那一日，可父皇身體并不好，于朕來說都很不利?！?/br>
    “當時兩位皇兄斗得你死我活，朕很清楚，若是當時我也攪入其中，那才是最愚蠢的做法，隔岸觀虎斗才是康莊大道?！?/br>
    蕭元宸說道：“雖然每次都被牽連其中，但朕和母后也盡力周旋，最后干脆利落脫身而出?！?/br>
    “也正是那個時候，母后問了朕這個問題?！?/br>
    “朕回答之后，母后就直接去了坤和宮?！?/br>
    蕭元宸笑了一下，眉目舒展，似乎一切都很順利。

    但沈初宜聽來，蕭元宸和恭睿太后同樣經歷了一場廝殺，只不過兩人的手腕更高，不僅全身而退，甚至最后奪得了勝利。

    他們看似不爭，其實才是爭得最厲害的。

    “朕不知道母后究竟同懿母后說了什么，但從那以后，懿母后的態度就變

    了?！?/br>
    “朕成了那個萬眾所歸的人?！?/br>
    這話說完，浩然軒長久無言，兩人都捧著溫熱的茶盞，誰都沒有開口。

    過了許久，沈初宜才長舒口氣：“挺好的?！?/br>
    “這世間有多少人，能得償所愿呢？”

    沈初宜的溫柔嗓音撫平了蕭元宸的激蕩心緒，他深吸口氣，才慢慢開口：“是啊，朕真的很幸運?！?/br>
    “最重要的是，又恭睿太后全心全意為陛下周全?！?/br>
    蕭元宸卻嘆了口氣。

    “既然想要愿望達成，就要付出代價?！?/br>
    即便蕭元宸登基，后宮依舊掌控在莊懿太后手中，恭睿太后避退其后，對宮事從不插手。

    后宮的妃嬪，也都是莊懿太后一手選出來的。

    “當然，朕能位登九五，不可能光憑懿母后一手扶持，最重要的是父皇的認可?！?/br>
    蕭元宸淡淡道：“說到底，朕的皇位是父皇親選出來的?！?/br>
    沈初宜舒了口氣，頷首道：“是的?！?/br>
    “陛下這樣優秀，先帝自然會選擇陛下?！?/br>
    蕭元宸笑了一下，道：“但朕還是給了懿母后足夠的尊榮?！?/br>
    “也認可她在后宮的cao控?！?/br>
    因為后宮對于蕭元宸來說沒那么重要，或者說，在剛登基之處，前朝對于蕭元宸來說才最難把控。

    他是有條件地做出了選擇。

    如今看來，這個選擇曾經是對的，后來卻錯了。

    “人一旦擁有了金玉，就想要寶石，擁有了碎銀，就想要銀錠，”蕭元宸道，“懿母后做皇后的時候，有父皇在側，許多事情她都不好動手?！?/br>
    “現在不同，現在她是太后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