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宜深吸口氣：“娘娘，您的傷不是不能治好，即便到了那一日，也牽連不到您身上，您可以自己照料鴻兒?！?/br>
    貴妃卻輕嗤一聲。

    她本來想要搖頭，可這個動作對如今的她來說太難了，每動一下，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她熬不下去了，也不想熬下去了。

    她不怕重藥，不怕用有毒的藥物，只盼望能睡個好覺，平靜過最后幾年光陰。

    貴妃道：“我不喜歡那孩子?！?/br>
    “不知道怎么了，那孩子既不聰明，也不伶俐，甚至還很怕他父皇，一點用都沒有?！?/br>
    “但我總歸生了他?！?/br>
    “當人母親，好歹要有點母親的樣子，我給了他一條命，就不想讓他年少夭折?！?/br>
    貴妃沒有回答之前的問題，只平靜看向沈初宜：“你可能答應我？”

    沈初宜想了想，頷首道：“可以?！?/br>
    她又道：“若是我連自己都護不住，可能要讓貴妃娘娘失望了?！?/br>
    貴妃挑眉嗤笑：“沒事?！?/br>
    “你自己努力就好?！?/br>
    沈初宜都要笑了。

    若是不計較貴妃的陰陽怪氣，跟她說話真的很有意思，她的思維跟常人不同，的確不太在乎任何人。

    包括她自己，包括她親生骨rou。

    所以當時聽到路淼自縊的時候，她也只是覺得厭煩。

    現在想來，之前貴妃的那些作態，不過是滿不在乎的肆意而為。

    有些話她甚至是故意說的。

    讓人討厭她，讓太后覺得她毫無用處，日子反而好過許多。

    沈初宜心中微嘆，道：“娘娘，你安心養病便好?！?/br>
    貴妃挑眉笑了一下。

    沈初宜看著她，忽然問：“娘娘，您當時為何要救熙嬪？”

    若不是要救她，貴妃也不會受傷，經歷這半年痛苦。

    貴妃收斂起笑容，她沉默了。

    殿中很溫暖，沈初宜坐了一會兒，甚至都出了薄汗。

    窗邊掛了帳幔，屋里一片漆黑，兩人都看不清彼此的容貌。

    但沈初宜卻能清晰知道，貴妃臉上并無笑容。

    “可能，我也想做一回好人？”

    貴妃笑話自己：“真可笑呢，我這種人也想做好人?！?/br>
    “我不是要救她，我只想救那個孩子，稚子畢竟無辜?！?/br>
    “可如今……”

    貴妃頓了頓，沒有繼續

    說下去。

    “沈初宜，我忽然覺得人生還是挺有意思的，”貴妃對沈初宜道，“以前我不明白，現在我倒是大徹大悟了?！?/br>
    “作繭自縛這四個字，真的有趣極了?！?/br>
    沈初宜不知她在說什么，卻道：“既然娘娘覺得有意思，便好好活下去?！?/br>
    貴妃愣了一下，隨即低低笑了起來。

    “哈哈哈，你這人，真有意思?！?/br>
    事情交代完，沈初宜就準備走了。

    貴妃倒是有些意猶未盡。

    她忽然叫住沈初宜：“你的孩子我還沒見過呢?！?/br>
    “明日有沒有空？抱來我看看?！?/br>
    沈初宜倒是沒有拒絕，道：“好，明日就帶他來跟貴妃娘娘討紅封?！?/br>
    貴妃道：“嗯，一言為定?！?/br>
    等沈初宜走了，王姑姑才進了寢殿。

    她沉默看著貴妃，一言不發。

    貴妃冷笑一聲：“怎么？要去跟太后告狀？”

    王姑姑跪了下去，道：“娘娘冤枉奴婢?！?/br>
    貴妃就瞇著眼睛笑了。

    “王姑姑，念你從小陪我長大，所以你做過的事情，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但你要知道，”貴妃道，“等我死了的那一日，你也活不下去?！?/br>
    “你覺得，她會讓你好好活著嗎？”

    第103章

    回到長春宮，沈初宜逗了會兒兒子，才坐下來思忖。

    舒云跟如煙在寢殿伺候，沈初宜就三言兩語把事情說清。

    等她說完，如煙才道：“貴妃娘娘倒也是個奇女子?！?/br>
    沈初宜蹙了蹙眉頭：“我總覺得她要做什么事?！?/br>
    舒云端來一盞桂花奶酪，又把果脯蜜餞放到桌上，讓沈初宜墊墊肚子。

    “貴妃娘娘無論要做什么，大抵都同懿太后娘娘和定國公府有關，娘娘還是同陛下說一句才好?！?/br>
    沈初宜自然知道這些，不過她也說：“陛下說不定一早就知道，有些事怕是無法對我明言?！?/br>
    畢竟之前貴妃都不愿意見他們，后來倒是難得見了蕭元宸一面。

    自然不是因為情分，也不是想念，大抵貴妃是有事情同蕭元宸說，才屈尊降貴見一見他。

    兩人之間或許達成了協議。

    沈初宜正說著，東配殿里就傳來哭聲，她也顧不上貴妃，起身過去哄兒子去了。

    待及晚膳之前，蕭元宸就回了長春宮。

    他今日回來得早，同沈初宜道：“今日早些用晚膳，用過之后帶你去個地方?！?/br>
    沈初宜笑瞇瞇地幫他換衣裳：“是，去哪里呀？”

    蕭元宸頓了頓，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臉：“保密?！?/br>
    “有什么要保密的，宮里我去過的地方可多著呢?！?/br>
    蕭元宸笑道：“還真有你沒去過的?！?/br>
    說到這里，他問：“雪團呢？”

    沈初宜就開始笑話兒子：“方才他被自己臭到了，氣得哇哇哭，嬌貴得很。我哄了好一會兒才不哭了，給他換了尿布和襁褓，才委委屈屈睡了?！?/br>
    “這會兒大概醒不過來?！?/br>
    蕭元宸就說：“這小子倒是氣性大?！?/br>
    夫妻兩個說了會兒閑話，沈初宜才陪著蕭元宸在雅室落座，取出茶具開始忙碌。

    蕭元宸一貫喜歡吃清苦的白茶，沈初宜準備的是云山白霧，味道非常清淡，最近蕭元宸很是喜歡。

    他的眼眸一直落在沈初宜身上，看著她行云流水地煮茶，心里不由感嘆。

    曾經沈初宜只會倒茶，如今就連點茶的手藝都學會了。

    她從來都很清醒和篤定。

    知道自己出身不足，所見所聞皆有欠缺，那就努力學習，而非許多人那般一步登天之后只知享受。

    蕭元宸知道，現在的沈初宜比以前要更努力。

    她要盡力做到最好，要給兒子一個最好的榜樣，要成為配得上貴嬪身份的人。

    也正因此，蕭元宸才會一步步淪陷。

    因為他所給與的一切，沈初宜似乎都很珍惜。

    這讓他有一種自己也被珍惜的錯覺。

    蕭元宸倏然笑了一下。

    即便是錯覺，也讓人心安。

    沈初宜聽到他笑，有些不解抬頭，問：“陛下今日很高興？”

    “自然是高興的，今日雪團滿月了?！?/br>
    沈初宜勾起唇角，瞇著眼睛笑了。

    “是啊，孩子會慢慢長大的?！?/br>
    等沈初宜煮好茶，給蕭元宸倒了一杯，才道：“臣妾去看過貴妃娘娘，娘娘說讓臣妾多照看二皇子?！?/br>
    沈初宜只挑了最簡單的說。

    然后她才道：“臣妾總覺得，貴妃娘娘要做什么事?！?/br>
    蕭元宸垂眸看向她，臉上笑容不變，眼眸卻比往日深邃。

    那一團黑霧氤氳在眼中，讓人看不到他的所有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