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順著脖頸流淌，很快就把她剛換上的新中衣浸濕。

    她能堅持下去嗎？

    沈初宜忽然又有些退縮了。

    然而新一輪的疼痛襲來，讓沈初宜再無心思去猶豫擔憂，她心里只想盡快誕下孩子。

    她不能退縮。

    母親能生下她和meimei，她也一樣可以。

    沈初宜從來不退縮！

    “唔?！鄙虺跻艘Ьo牙關，跟著迎喜嬤嬤的話調整呼吸。

    呼，呼，她能清晰感受到腹中的胎動。

    另一個小生命正在努力掙扎，想要離開母親，啼哭著來到人世間。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嗓音在外面響起。

    “初宜，我回來了?！?/br>
    那是蕭元宸。

    他的聲音沒有了往日的低沉，卻似乎并不慌張，可能為了讓她聽清楚他

    的話語，他難得沖著房門里喊了一句。

    聲音比平時高昂。

    沈初宜偏過頭來看了一眼，汗水擋住了她的視線，四季花鳥紫檀屏風立在了門前，目光所及，并無蕭元宸身影。

    但他的聲音依舊清晰可聞。

    “初宜，我會一直陪著你?！?/br>
    沈初宜倏然笑了一下。

    此刻她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她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肚子上。

    迎喜嬤嬤見沈初宜過了最初的疼痛之后精氣神逐漸回來，心里不由歡喜。

    這位純嬪娘娘可真是堅強。

    迎喜嬤嬤道：“娘娘，陛下陪著您，您一定會順利的?！?/br>
    沈初宜點點頭，她重新攥緊錦被，仰起頭繼續用力。

    “啊?！?/br>
    一聲又一聲的痛呼傳出來，蕭元宸的面色比里面的沈初宜好不到哪里去。

    太后見他一直在門前打轉，不由嘆了口氣：“皇帝，過來坐下等吧，還要好久?！?/br>
    蕭元宸不是沒有陪伴過宮妃生產。

    可今時今日，一切都已然不同。

    他清清楚楚明白為何不同。

    不到最后母子平安的那一刻，他的心就一直懸著，無法落下。

    蕭元宸輕輕嘆了口氣，甚至不敢太大聲，害怕里面的沈初宜聽到。

    他轉過身，沒有如同太后說的那般落座，反而靠在門前，偏過頭看向殿外寂靜的雪。

    他沒有開口，安靜聽著里面的每一聲，只留給太后一個高大的背影。

    恭睿太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猜到一二，她也跟著嘆了口氣。

    “你啊?！?/br>
    “倒是跟你父皇不一樣?！?/br>
    蕭元宸沒有回答。

    恭睿太后看了看也一臉緊張的步昭儀，就說：“初宜吉人自有天相，她前半生已經吃了太多苦，從今往后，定會否極泰來?！?/br>
    “不會有事的?！?/br>
    太后這一句話，倒是安慰了步昭儀。

    她端起茶杯，顫抖著吃了口茶，險些沒把茶水潑出去。

    步昭儀難看地笑了一下，也不在乎蕭元宸還在，她只看向太后：“太后娘娘，初宜要痛多久?！?/br>
    恭睿太后沒辦法回答，她搖了搖頭，說：“每個人都不同，我也不知?！?/br>
    “不過……”

    恭睿太后重新看向兒子高大的沉寂背影，道：“不過每個人的疼痛都是相似的?！?/br>
    “所有的孩子，都是母親用命換來的?！?/br>
    步昭儀紅了眼眶，她低下頭，用衣袖在臉上輕輕擦了一下，沒有再開口。

    她的每一句話，蕭元宸都聽進心里了。

    一時間，只能聽到產房中的痛呼聲。

    沈初宜都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只知道一波又一波的痛苦襲來，她的力氣在無休止的努力中告罄。

    “沒力氣了?！彼撊醯氐?。

    迎喜嬤嬤聲音里帶著鼓勵和喜悅：“娘娘，已經看到小殿下了，你再努努力，馬上就結束了?！?/br>
    是嗎？

    沈初宜已經有些麻木了，她什么都說不出來，只能跟著迎喜嬤嬤的話語繼續用力。

    最后，一股巨大的沖力席卷她全身，沈初宜用盡最后的力氣嘶吼一聲。

    “??！”

    這一聲之后，沈初宜整個人都虛脫了。

    恍惚之間，她聽到一聲嬰兒的啼哭。

    “哇，哇?！?/br>
    那聲音洪亮又清脆，一聽就是個健康的孩子。

    沈初宜嘴唇蒼白，她淺淺笑了一下：“孩子，好嗎？”

    她說話的功夫，另外兩名迎喜姑姑立即上前，跟如煙一起伺候沈初宜。

    年長的迎喜姑姑帶著兩名奶嬤嬤伺候小殿下，一切都有條不紊。

    舒云在殿中盯著，見沈初宜一直歪著頭，似乎想要看小殿下，便上前來，道：“娘娘，是個小皇子?！?/br>
    “很健康，足有五斤重，奶嬤嬤正在給他檢查?！?/br>
    沈初宜終于放松了。

    這一放松，她立即就昏睡過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此刻產房之外，蕭元宸猛地回過身來，他站在產房門口，努力聽里面的動靜。

    恭睿太后適才看到他眼眶都紅了。

    她心中微嘆，也跟著站起來，道：“生了？”

    片刻后，舒云來報：“陛下，太后娘娘，步娘娘，娘娘生了，是個小皇子，母子均安?！?/br>
    蕭元宸狠狠松了口氣。

    他問：“初宜可還好？”

    這一開口，他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啞了。

    舒云便道：“娘娘很好，不過太過疲累，已經睡了，宮人們在伺候小殿下，陛下很快就能見到娘娘和小殿下了?！?/br>
    蕭元宸那一顆懸著的心終于安穩了。

    恭睿太后也哎呦了一聲，道：“真好?！?/br>
    她扶著步昭儀的手，道：“九歌，扶著我去坐一下，方才也實在緊張，都沒力氣了?！?/br>
    步九歌就扶著她在椅子上重新落座，給她倒了一杯茶。

    “初宜無事就好?！?/br>
    恭睿太后看著站在門前不肯走的蕭元宸，又嘆了口氣：“蒼天保佑啊?！?/br>
    過了兩刻，產房里便有了些聲音。

    很快，舒云便過來打開房門，先請蕭元宸進了產房。

    雖然已經收拾穩妥，但產房里還有一股揮之不去的血腥味，蕭元宸微微蹙著眉頭，他快步繞過屏風，一眼就看向床榻上熟睡的人。

    上一面時，沈初宜面色紅潤，言笑晏晏，此刻卻面色蒼白，正躺在錦被之中熟睡。

    她看起來那么單薄瘦弱，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跑。

    蕭元宸沒有去看孩子，直接來到床榻邊，坐在了床上。

    沈初宜睡得很沉，顯然十分疲倦。

    方才舒云等人已經伺候過她了，她渾身上下都被打理得干干凈凈，被褥也都換了新的。

    可她略有些濕潤的額發，還是能看出方才的努力和辛苦。

    蕭元宸伸出手，想要觸摸一下她的臉頰。

    可在即將觸碰她之時，蕭元宸有倏然收回了手。

    他想讓她好好休息，不敢打擾她的安眠。

    黃茯苓上了前來，行禮道：“陛下，娘娘沒有大礙，脈相平和有力，除了太過勞累，其他一切正常?！?/br>
    蕭元宸頷首道：“這一個月你也侍奉在長春宮，等純嬪出了月子再議?！?/br>
    黃茯苓頷首道：“臣遵旨?！?/br>
    蕭元宸又安靜看了一會兒沈初宜，等他整個人都安穩了，那些慌亂的，緊張的，擔憂的，七上八下的情緒都隨著沈初宜的安睡而沉寂，他才徹底放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