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 你已經救過我好幾次了……在黑網營地里，是你留下的那枚蘑菇，讓我能夠從那些偷獵者手中逃脫，也是憑著想要找到你的信念，我才能在森林中獨自生存下來……后來， 你又在神殿衛兵還有那個神官的手中保下了我， 在酒館客人中毒的時候， 你也完全沒有對我產生懷疑……我出生在耶蘭帝都的紅燈區里， 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 那些客人， 他們就算口頭上說為我好，愿意為我一擲千金， 卻終究是想要從我身上得到點什么， 而你， 我知道你跟他們是不一樣的……”

    阿提斯低著頭， 絲毫沒有注視安瀾的勇氣，他每說完一段話，便要停歇一會兒， 似乎是想要給予對方出聲打斷自己的機會。

    “所以， 我一直想要加倍努力， 要付出更多的汗水， 要讓自己值得被你拯救……可是我越努力越是覺得，我根本沒法償還你給予我的那些好……你在比試中獲勝的那一天，我真的很為你高興，可是，我又控制不住地覺得難過……站在廣場中央的你是那么耀眼，那么值得崇拜……而我，像我這樣污穢而卑賤的雅精靈，怎么有資格站在你的身邊，成為你的伙伴呢……看來看去，我也只有……”

    “只有這具……早已殘破不堪的身軀，這副你根本瞧不上的皮囊……”說著，他抬起雙手，看著掌心上在這段時間的勞作后生出的一層薄繭，經過走路向日葵的療愈之后，這雙手已經重新長出了指甲，恢復到了可以正常使用的狀態，然而，他還是覺得這遠遠不夠，這樣一雙嬌弱而無力的手，怎么能夠幫上安瀾的忙呢？

    阿提斯垂下手，藏到了身后，“真抱歉，一不小心就說了這么多rou麻的話，你就當是聽了個笑話吧……其實，我已經打算把這些話都埋在心底，一輩子都不說出口了……”

    “直到剛剛，我聽到你說，喜歡，這不就夠了……我忽然就癡心妄想了起來……”

    這之后，阿提斯一句話也沒有再說。

    可是，安瀾卻知道，對方是把真正想說的藏在了最后一句話中。

    此時此刻，在這寂靜一片的樹林中，只有風拍打著樹葉，還有他的心臟劇烈跳動著的聲音。

    半晌后，他才用略顯干澀的嗓音回問：“阿提斯，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聽到安瀾如此答復，那顆早已綴在阿提斯眼睫上的淚珠終于沉沉地落了地，他搖搖頭，想說些什么，卻是忍不住哽咽起來。

    雖然之前的話已經表達了自己拒絕的意思，但安瀾終究不忍心看對方難過，出聲安慰道：“你根本就不用這么貶低自己，之前在酒館里，你想出來的推銷計劃幫了我們大忙，這已經足夠證明你的能力了，不是嗎？”

    阿提斯一邊擦著眼角的淚水，一邊搖搖頭，“不，就算沒有我，你們也一定能夠想到更好的辦法，我知道自己沒那么厲害?！?/br>
    知道阿提斯的自卑已經深入骨髓，安瀾想起西瑟斯曾對自己說過的話，轉變方向解釋道：“阿提斯，你說你……喜歡我?？晌矣X得，你可能是誤會了自己內心的想法，此刻你內心的感情，它不一定就是喜歡，更多的應該是依賴或者感激之情才對?！?/br>
    阿提斯抬起頭，茫然回道：“我不明白……‘mama’從來沒有教過我什么是喜歡。我只知道，對我好的人，我一定要加倍地對他好……”

    “我以前也沒有喜歡過誰，但是我知道，這不是喜歡，更不是愛?！卑矠憞@了一口氣，“你因為我救下了你的性命，因為我給予了你足夠的保護和信任，所以感激我，想要報答我，這是很正常的，我也很感謝你對此的付出。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救下你的不是我，而是其他的某個人或者精靈，你會不會產生一樣的感情？”

    聞言，阿提斯怔了怔，他大概是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一種可能性。

    見此，知道事情還有挽回的余地，安瀾的心也逐漸安定了下來，他嘗試著開導對方：“所以，你以為你喜歡上了我，但是你喜歡的并不是名為‘安瀾’的我，而是那個神兵天降一般拯救了你的我，后者的這個‘我’換成誰，其實都沒有區別，對不對？”

    阿提斯的嘴唇微微顫動了一下，卻是始終沒有作出答復。

    安瀾再次追問道：“雖然這么說可能會傷害到你，但是都這種時候了，我必須要問你，阿提斯，你真的了解我嗎？你知道我是個怎樣的人嗎？”

    阿提斯開始努力憑直覺拼湊出自己內心中“安瀾”的形象，“我知道……我知道你很善良、勤勞……還有……”

    聽著對方將一個又一個高大尚的形容詞安置在了自己身上，安瀾無奈地否定道：“阿提斯，這不是我，一個完完整整的人，不是單純用幾個性格標簽就能形容的，你根本就不了解真正的我?！?/br>
    阿提斯渾身一顫，習慣性地道起歉來：“對不起，我，我以后會努力去加深對你的了解……”

    “阿提斯，我不是在責備你，只是想告訴你，你說你喜歡我，可是你就只是一味地為了我付出，你想要報答我，卻從來沒想過要去了解我，這不是喜歡?！卑矠懮锨耙徊?，按住對方的肩頭，強迫對方抬頭與自己對視，“阿提斯，我再問你最后一個問題，你知不知道我在最疲憊最難過的時候，最想吃到的是什么食物？”

    上一個問題，阿提斯還能憑著自身對安瀾的印象去回答，而此時此刻，面對這樣一個答案具體到某個事物的問題，他卻是連瞎猜也不知道該往什么方向去猜，只能靠著回憶，低聲道出幾個他曾見安瀾吃過的菜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