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夜難渡[破鏡重圓] 第136節
“夜女士,請坐?!?/br> 夜濃走進去,在他半揚的手勢下,坐到了茶桌對面。 關昇自然不會忽略與她一同前來的齊家二少的,“齊少,您也請坐?!?/br> 齊冀雙手交叉落在身前,兩腿微微岔開,跟個保鏢似的站在夜濃身后,“我就不坐了?!?/br> 關昇笑了笑,沒有再執意,他倒了杯茶,放到夜濃面前,他沒有兜圈子,開門見山地問:“不知夜女士電話里說的是什么意思?!?/br> 電話里,夜濃問他:關秘書,當初沈屹驍父親給我聽的那只錄音筆,里面的內容你聽過嗎? 當時他沒有回答就問她在哪了。 現在想想,當時他應該是一時情急脫口而出的話。 夜濃視線鎖在他臉上,“我以為關秘書約我過來是回答我的,怎么還反過來問我了呢?” 關昇接住她視線,不躲不避:“我沒有聽過?!?/br> 夜濃料到他會這么說,“既然沒聽過,那我今天就讓關秘聽聽?!?/br> 說完,她從口袋里掏出那只銀色錄音筆,隨著她指尖壓住開關,兩個男人的對話聲也隨之傳來。 聽完,關昇抬頭,無波無瀾的一雙眼看向對面。 也正是他故作鎮定的表情,讓夜濃失了聲笑:“關秘,你如果真的沒有聽過,不該是這種反應的?!?/br> 關昇笑了笑:“那夜女士覺得,我應該是什么反應呢?”說完,他去端起手邊的水杯。 這時,齊冀開口了:“關秘,從心理學的角度分析,人在心虛的時候,總會做一些小動作來掩飾自己的緊張和壓力,就比如——” 他手一指。 關秘握著水杯的手驀然停住,他抬頭看向平日里吊兒郎當沒個正形的齊小二爺。 齊冀沒夜濃徐徐深入的耐心,他抽出椅子,屁股一坐。 “您就別藏著掖著了,沈叔在的時候,您可是他身邊最信任的人,這錄音,您要是不知情,我齊冀名字倒過來寫?!?/br> 然而關昇依舊語波平平:“我的確不知情?!?/br> 他像是解釋:“即便沈董事長再信任我,我也只是一名秘書,我只會做董事長交代的事,而不會去過問其中的原因——” 齊冀揪住他話里的漏洞,步步緊逼:“所以你的意思是,這錄音筆里的對話,雖然是你合成的,但是你并不知道——” “不是我合成的——” 隨著關昇的出聲打斷,略有爭吵的包廂頓時安靜了。 在齊冀突然的一道笑聲里,關昇臉色不受控地僵住。 “關秘,既然你說不是你合成的,那你倒是說說,還有誰,難不成是沈叔自己?” 關昇別開視線,不說話了。 齊冀冷笑一聲:“那不然我把我哥喊來,讓他親自問你?” 隨著他掏出手機,手機屏幕一亮—— “齊少,”關昇眼底眸色沉了:“您別逼我?!?/br> “我逼你?”齊冀臉色也冷了,他把手機往桌上一撂:“當初我哥被你和沈叔合起伙來逼成什么樣,你心里沒數嗎?” “他那么陽光的一個人,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一個多月不出門,一百五十多斤重的人,兩個星期受到脫相,整整一年——” 情緒激動到高亢的聲音突然哽咽出鼻音,齊冀紅著一雙眼,伸出一根手指頭:“整整一年,他吃了整整一年的安眠藥?!?/br> 見關昇絲毫不為所動,齊冀驀然站起身,隔著桌子,抓住他的領,將人拽了起 來:“你說,這些到底是你們逼的,還是我逼的?” 五年前的那件事,關昇一直心存愧疚,但比起愧疚,更有作為長輩的心疼。 特別是他親眼目睹沈屹驍將自己關在暗無天日的房間,心理醫生跟他說了那么多,而他卻只說「我不想走出來」的時候,關昇一度自責地在想,如果當初他沒有將那個女孩子帶到沈文宏的面前,他們是不是就不會分手,沈屹驍是不是就不會遭今天的這些罪。 可是當時的他,身為沈文宏的貼身秘書,怎么能不依他的吩咐辦事。 所幸。 所幸他們還能在五年之后重逢、和好。 而過去的事,又何必再提呢。 關昇任由自己的領口被齊冀攥著,不掙扎,不開口。 齊冀被他的冷漠看笑了。 他緩緩松了手。 “都說你關秘書忠心耿耿,所謂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我想請問關秘書,你現在拿的薪水是沈屹驍發給你的,還是已經死了的沈文宏給你的?” 似乎是沒想到他會拿這樣的話來踩自己當下的做法,關昇一時怔住。 齊冀手壓桌沿,緩緩坐下:“要我跟你細說一下我哥那一年是怎么過來的嗎?” 視線從關昇的臉上收回,他扭頭看向一旁的夜濃:“你不是說我哥一直玩你嗎,那今天我就把這個玩你,玩到恨不得把自己的命搭進去的人,那一年的日子說給你聽聽?!?/br> 五年的時間不算長,卻也不短,齊冀從來都不覺得自己的記性好,上個星期發生的很多事,他可能都記不清,但是五年前的那個冬天,對他來說,是他記憶里最血淋淋的一筆,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忘。 “京市的冬天,沒有暖氣的房子里就像是一個冰窖。我接到我哥電話,連夜從英國趕回來的那天晚上,他穿著一件圓領的衛衣,很薄的一件,坐在沙發前的地上?!?/br> 齊冀用手在地上比劃著:“這么大一攤的啤酒瓶,還有一地的煙頭,他手指頭凍得發紫手里拿著一罐啤酒,就那么坐在冰涼的地上,他那么愛干凈的一個人,睡前都要把手機用消毒紙巾擦一遍的人,就那么坐在那堆垃圾旁邊,低著頭,問什么都不出聲。 “我陪了他一夜,他都沒抬頭看我一眼,也沒跟我說一個字,直到我說,哥,我陪你去找她,咱跟她認錯,哄哄她,肯定能把人哄回來。 “他這才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后搖了搖頭,說,沒用的,他說你刪了他所有的聯系方式,手機號也停機了,他還去你家樓下等了幾晚,結果你mama說和你已經兩個多月沒有聯系了?!?/br> “之后,他就什么都不愿說了,我把他扶到房間里,想讓他好好睡一覺,結果從那天起他就再也不愿出來,他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窗簾拉著,也不開燈,更不吃飯,我怕他想不開,就一直守在門口,后來沈叔來,把他罵了一頓,可是沒用,當時的他就像是一具行尸走rou似的,什么話都聽不進去。 我沒轍,就把我哥找來,我哥看到他那樣,氣的將你們的那些合照都給砸了,這才惹怒到他,他倆干了一架,他當時身體很虛,我哥心疼他沒舍得還手,結果他可好,恨不得把我哥往死里打。打完,他就蹲在地上,從那一片片的碎玻璃里,將你們的照片一張張撿起來,寶貝似的放在枕頭下。 我哥怕他把自己憋出病來,又去找沈叔,沈叔就找了個心理醫生過來開導他。開導了一個多月吧,最后他終于開口了,結果說的卻是:我不想出來。 沈叔工作忙,我哥當時也經常跟著我爸出差,沒辦法,我就停了學,跟個護工似的,整天陪著他。 他終于愿意出門那天是正月初九,我跟在他身后,走了兩個多小時,到了半月街,街上的店他挨個地進去,挨個的在里面坐上一會兒,最后他就站在路邊,大概是站累了,他就改成蹲著,蹲到路上都看不見人了,他才站起來,我問他,哥,咱回去嗎? 他也不理我,順著那條路一直走,最后走到你們學校,就坐在大門口的路牙石上,然后問我有煙嗎? 結果給他點著了,他又給摁滅在地上,我問他是不是不喜歡這牌子,我去給他買,他搖頭,說:她說吸煙對身體不好。 我陪他在學校門口坐到下半夜,那么冷的天,我凍得直打哆嗦,他倒好,整個人像是沒有知覺似的,后來我實在困的打了個盹的功夫,再睜眼,才發現他暈倒在了地上。 在醫院住了兩天的院,結果他趁我不注意跑了。 我們家,還有沈叔,都派了人找他,找了一個多星期,環鼎大廈經理打電話來說他在露臺。 那天天很暖和,我跟我哥趕到的時候,他在那個玻璃罩的卡座里睡著了。 好笑嗎,一個在家里的床上睡不著的人,窩在那個不足他半個身子長的椅子上,卻睡得很香。后來我才知道,那個卡座是他特意給你做的—— 話說到這里,被關昇哽咽聲打斷。 “夜女士,”關昇眼底忍著nongnong一層霧氣看向對面,看向那個雙手遮著滿臉淚痕,他至今仍覺得虧欠的女孩子。 “那段錄音,的確是沈總的原話,但是說的不是您,是齊禎齊總?!?/br> 第64章 齊冀愣住, 夜濃掩在臉上的手也緩緩落了下來。 她濕透的眼睫難以置信地顫抖著:“他、他說的不是我,是、是齊禎?” 關昇點了點頭,“當時齊總談了個女朋友, 聽說家里人不太喜歡, 當時沈董就借著這事試探沈總對門第差距的想法, 沈總就回了那么一句, 說完他自己應該是反應過來沈董的意思, 又說,齊禎是壓根沒對這段感情上心,他不一樣,他將來是要和您結婚的?!?/br> 扎在她心頭五年的刺突然連根拔起,而關昇的最后一句話又像是一根針, 狠狠扎進她的心口,密密麻麻的痛感襲來, 漫進四肢百骸。 她用力掐緊自己的手心,剛止住的眼淚再次盈滿眼眶, 無聲的,一行一行滑過她臉頰。 哭著哭著, 她又低聲笑了:“原來、原來是我......” 原來是她的不信任,才讓他們這段感情走到了盡頭。 “夜女士,對不起, 隱瞞了您這么久,其實他老人家也后悔過,他沒想到沈總對您的感情會這么深,他想過跟沈總坦白, 可是又害怕被自己的兒子記恨,所以他臨終前交代我, 一定不能讓沈總知道錄音這件事,哪怕是日后你們還有和好的可能,也希望我保守這個秘密,所以我才三緘其口,如今我把真相告訴您,已經違背了我當初在他臨終前的承諾,我不求您能原諒他,只請您看在他身為父親的立場,不要太記恨他。如今您和沈總能和好如初,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可以嗎?” 結果齊冀卻“騰”的站起身:“憑什么,你說過去就過去,那我哥這幾年的苦都白吃了嗎?” 見夜濃拉住自己的袖子,齊冀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什么意思,你該不會被他兩句話說心軟了?” 見她不說話,齊冀一把甩開她手:“他說兩句話你就心軟了,當初我哥求你別走的時候怎么不見你心軟?你知道當初你一句分手讓他受了多大打擊嗎,你別看他現在對你還和以前一樣,那是因為他太愛你了,當初你說的玩玩而已,到現在還跟把刀似的,擱他心窩里戳著呢!” 見他情緒有些失控,關昇開口:“齊少——” “你住口,”齊冀一個冷眼射過去:“你這個幫兇沒資格說話!” 關昇自知理虧,只好閉嘴。 齊冀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后,一把抄起桌上的手機:“是父親就了不起嗎,做了錯事就可以不追究了嗎?虧我哥把他當偶像似的——” 夜濃一把搶過他手里的手機,“你夠了!” 她眼含堅毅地看著齊冀,說話的語氣也是萬分的不容置喙:“這事你不許和他說!” “憑什么不許說?” 齊冀怒目圓睜的一雙眼里,覆了nongnong一層水霧,全是他為沈屹驍過去這五年感到不甘帶來的委屈。 夜濃當然知道他在為沈屹驍打抱不平,如果沈屹驍和他父親的關系不好也就算了,就像齊冀說的—— 夜濃吞下嗓子里的哽咽:“就憑你剛剛說他把他父親當偶像!” 齊冀眼睫抖了兩下。 “至于我插在他心口上的刀,我會幫他拔出來,”夜濃聲音有明顯的顫栗:“因為我的不信任帶給他的傷害,我也會彌補,但是他父親這件事,” 她看向齊冀,再一次沉聲警告:“你不能說?!?/br> 包廂里一陣沉默的靜謐。 關昇低頭看了眼時間,“夜女士,我還要回公司處理一些公事,就不多打擾了,您這邊有任何的需要都可以找我?!?/br> 說完,他頷了頷首。 只是沒想到,當他拉開包廂的門,卻見沈屹驍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