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恥信徒 第49節
和這句話一起落下來的還有身體的感知,他感覺自己被四方的限制框了起來,肩膀和腳掌都落在了實處上。 正正好。后知后覺的悚然讓他立刻躬身爬起來,轉過去,卻看到讓他膽寒的一幕。 日光逆著幾乎是跨在他身上的少女的肩膀灑下來,她的臉隱在一片黑暗里,可即便如此,依舊能讓人瞧見她嘴角愉悅的笑意。 深坑邊緣,她低下頭,對著他高高舉起手中的鐵鍬。 那是真正的鐵鍬,常用于田間耕作的長柄扁頭鐵鍬,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目寒光。 鐵鍬上濕寒的泥土落到李澤西臉上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大喊大叫,“你要干什么?” “你到底要什么!”他臉上還沾著新鮮的泥土,極其狼狽。 頭頂上的鐵鍬對他的呼救不聞不問,直直朝著他的小腿落下,“??!”他沒想到是來真的,大聲驚呼。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來臨,他低頭,卻看見鐵鍬深深插在了他的小腿一側,也許只差一點點,就切斷他的腳踝。 黎硯知雙手交疊在鐵鍬的柱手上,“吵死了?!?/br> “這么大歲數了,一點也不禁嚇?!?/br> 她收起鐵鍬,“進來吧?!?/br> 她用一種主人的姿態領他進入別墅內部,在書房里,他被黎硯知按在李錚那天坐著的椅子上。隨后她從抽屜里熟絡地抽出一條手帕,仔細擦拭著手掌。 李澤西抬頭,角落里的監控沒有開。 烏金木觸及溫潤,仿佛還殘留著李錚的體溫。他依舊心有余悸,他的身上臉上還沾著土粒,土腥氣極重,竟讓他聞出血的味道。 他強作鎮定,“那坑是你挖的?” 黎硯知坐下來,“怎么樣,挖了好幾天呢,厲害嗎?” 李澤西咽了口唾沫,“給誰挖的?” 黎硯知看了他一眼,她的瞳孔接近純黑,看得他心里發毛。 “你真是命好?!彼p笑了一聲,“比李錚幸運多了?!?/br> 這話中的意味讓李澤西不寒而栗,他是真的害怕了。 他原先還存著僥幸,總想著反正黎硯知馬上就要出國了,他只要先穩著她,就算黎硯知想出什么折磨人的法子,也沒時間施展了。 可事情的發展顯然已經脫離他的想象,他現在閉上眼睛還是李錚躺在地上掙扎的模樣。 黎硯知低頭去看手機。 可顯然,李澤西已經代入了殺雞儆猴的猴子,他支撐不住地和盤托出,“你放過我吧,讓黎秀坐牢的事情我真的沒有參與?!?/br> 黎硯知笑了笑,是李錚發來的消息。 【硯知,演出有些變故,我要在江市多留幾天?!?/br> “我也從來沒有插入過靜優和你mama的感情,是李梧桐選中了我,沒有我還會有其他人,他要的只是李家繼承人的一樁體面的婚姻?!?/br> 【我會盡早回去的,家里給你留了餃子和塑封的臘rou?!?/br> “當年你被綁架的事情也是李梧桐設計的,我只是被他逼著去執行這件事,我甚至還幫了你!” 【我預付了家政服務,衣服和被子換了就先放著,等我回家收拾?!?/br> 李澤西越說越激動,竟然自己將自己說服,生出些無辜和委屈來。 黎硯知終于抬頭,笑意闌珊,將手機舉到李澤西的臉前。 那是一個監控視角。 病床上只有一個單薄的身體,蒼白的臉色幾乎透明,藏不住皮rou下磅薄的病氣。 呼吸管埋在高挺的鼻尖下面,像一個別出心裁的飾品。 那人是看得見的虛弱,只是拿著手機打了幾個字,就滿頭大汗。 “我的李錚這樣漂不漂亮?”她晃了晃手機,滿滿的炫耀語氣。 她最愛這樣毫無生命力的美麗,所以迫不及待和李澤西分享。 李澤西忽然覺得天旋地轉。 別人聽不明白,可他卻一清二楚,黎硯知將李錚據為己有并不是一種親昵。 她是實實在在地把那像是隨口的交易當了真。 她是真的覺得,李錚被他賣給她了。 李澤西奇跡般聰慧了一回。 他恍惚著開口,“撞車這件事是不是你讓李錚做的?!?/br> “讓他受重傷好立刻拿到遺產?!?/br> “可為什么???” 李澤西被一種巨大的茫然貫徹?!澳忝髅鞫贾懒税??!?/br> “你明明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了,他的那份財產只是一個空頭支票?!?/br> 一份永遠無法被兌換的巨額彩票。 第52章 螞蟻 他想不通, 也不可能想通。他和黎硯知的交集太少了,在黎秀領她進門之前,他對她的印象就只是那個牙還沒長全的小孩。 當年他親眼看著黎書抱著她逃走的時候, 面對變故她還只能哇哇大哭。 而現在,李澤西看向對面, 在他不知道時間里, 黎硯知已經長大了。 他能想到的黎硯知對他發難的契機也只有一個, 就是黎秀。 為李梧桐做事多年, 很多事情他再清楚不過,“如果是因為黎秀, 這個我可以解釋?!?/br> “我和李靜優并沒有登記結婚,在感情上,靜優并不算辜負她,在利益上, 靜優的遺產一半留給了你, 一半留給了黎秀?!?/br> 說到這,他再次漏出一副困惑的表情,“所以,我不明白黎秀為什么要那樣做?!?/br> “明明可以按流程拿到那筆錢, 卻要冒那么大的風險攜款潛逃?!?/br> 他說著,黎硯知卻笑了, 那雙玻璃珠一樣的眼睛,泛起幽亮。她站起來, 說笑一般看他, “蠢東西, 你當然不會明白?!?/br> 她是真心的開懷。 被她圈養的獵物總是這樣,已經被掏空了皮rou, 卻還是用那雙迷茫的眼睛看她,問她為什么? 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為什么偏偏是我? 黎硯知和每一個辛勤勞作的莊稼人一樣,迎來了豐收時刻。 她站起來,從身后的玻璃展示柜里拎出來擺在正中的絕版樂高,“你仔細觀察過螞蟻嗎?” “在一張白紙上,只要用筆畫幾條線,螞蟻就會一直按照固定的軌跡行走,它們以為自己解決了眼前的困難找到了能夠通行的道路,但其實能走通的路是我設計的,困難也是我降臨的?!?/br> 她將樂高上的一部分拆下來,“我對你們那些陳年的恩怨不感興趣?!?/br> “做這些事情,當然也只是因為好玩?!?/br> “你應該高興,你也是我挑選出來的玩具?!?/br> 李澤西的臉色都變了,“好玩”這個理由完全摧毀了他,直到現在,李澤西才意識到,坐在他面前的黎硯知是一個無法參悟的謎團。 直到此刻他才感受到真正的恐懼。 黎硯知并沒看到他灰敗的臉色,反而興致更盛,“不過,相比之下,你更像是李錚的贈品?!?/br> 他大腦里不合時宜地想起他在老家時的一些聽聞。 老家有很多大山。動畫片里總是將熊刻畫成憨態可掬的老實模樣,他們那里長大的人卻從來不會這樣覺得,因為那里是真的有黑熊。 他上大學的時候,隔壁一個鄰居就被熊給襲擊了。 他們那一行人有幾個活了下來,嚇傻了好幾個月,直到后來才斷斷續續說了那天的情況。他們進山遇見了黑熊,那黑熊并不餓,他們停在原地用著口口流傳的方式自保,原本是可以逃脫的,只是黑熊突然玩心大發,抓了他鄰居幾下,然后一巴掌拍到了他頭上。 他沒有被熊吃掉,而是被那頭黑熊好奇的探究給玩死了。 在李澤西心里,黎硯知顯然就是那頭黑熊,嘴上說著是玩,結果一巴掌把人腦花都能拍出來。 腦補了這層之后,他幾乎是咬著牙根說出口,“只是好玩,難道你不覺得你太過火了點嗎?這次李錚差點就死了,我差一點成為殺人犯!” “就是這樣才好玩不是嗎?我完全沒有逼迫他,他甚至是十分自由的,”似乎是“自由”這個詞觸動了她,黎硯知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他只是十分自由地走上了我預設的那條路罷了?!?/br> 可憐的小螞蟻啊。 手機屏幕上的監控依舊在持續地閃爍,李錚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即便如此,他的臉在一片寂靜中依舊好看的驚人,像一個真正的艷尸。 看到這樣的臉再轉回來看李澤西,黎硯知的嫌棄溢于言表。 有時候,痛苦也是有美丑之分的。 黎硯知移開視線,她很忙,能抽出這樣的時間為李澤西答疑解惑,已經是體恤他平日的付出了,“李錚身體不好,最近他提什么要求就滿足他什么,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你也應該知道?!?/br> 說完她拎著車鑰匙出去,她和lvy還有事情要談。 她剛走到門口,李澤西才如夢初醒一般看過來,他那句話幾乎是從嗓子眼里擠出來,“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停下來?!?/br> 這次是李錚,那下次呢?下次是不是就輪到他了? 他不可能永遠仰仗著黎硯知的良心活下去,更何況,良心這個東西,黎硯知也不一定有。 既然這是個游戲,那就一定有退出游戲的方式。 黎硯知轉回頭來,她看起來挺失望,這李澤西悟性太低,不如李錚。 “什么都要告訴你也太沒意思了,自己琢磨去?!?/br> 李澤西絕望了。 可絕望歸絕望,一覺睡過去第二天他還是要因為黎硯知的各種命令奔波,像一頭拉磨的驢。 有時候他還挺羨慕驢的,同樣是拉磨,起碼驢沒腦子,不用想那么多。 不像他,總是要擔驚受怕,生怕哪天黎硯知要卸磨殺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