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韓婧茹如鯁在喉。 孟苡桐一下松開她臉,冷靜坐在對面沙發上,淡聲:“我之前碰上對夫妻,就因為這對夫妻,我前二十四年頭一回進警局,是因為那男的家暴打人打到我面前。那時我就記得,我好像也曾經碰到過女人當街被以前男人找人打的情況?!?/br> 孟苡桐低垂的目光忽的抬起,冷冰冰地撞進韓婧茹惶然的眼里,“當時就算我沖上去幫了,那個女人被打了之后也只是哭著求我別說,還問我,是不是家丑不可外揚,覺得丟臉了——” 韓婧茹被她說的臉色煞白。 孟苡桐卻只是忽然前傾的身體,她嗓音淡淡:“韓婧茹,你說,究竟是我這些年白眼狼不講規矩,還是有些人日子真的過得太好,好到連分寸兩個字都不會寫了?” 或許孟敬儼是該難以置信的,畢竟孟苡桐現在的話指向性太強,更隱瞞了過去太多只有她們才知道的事,但對比震驚,似乎他感受到了更多的陌生。 從上次那頓午飯,一直到現在,孟苡桐說的每句話,表現出的每個舉動,都前所未有的讓他覺得冷漠而陌生。 好像他真的從來都不了解眼前這個稱之為他女兒的人。 韓婧茹窒息的一字不吭。 “說到底,你們今天找我回來不過是想我給你們掏錢解決這件事,那在我們之間談親情、談一家人過年這種話就太假,以后別做這種沒意義的事?!泵宪油┱f,“就算你們資金鏈周轉不過來,也搞清楚,盛洛傳媒已經接受了邵家的投資,我不可能再和邵慎柯那邊沾上聯系。錢是韓琮賠的,不讓他自己賠,你們沒事在這邊給他出什么頭?” 這話字字珠璣,兩人沉默,只孟苡桐一人壓著心煩在說:“孟家之前不是給過他兩套三層六百平的別墅嗎?市值價就按現在那邊八萬一平的價格拋,光賣房子,他身邊就有的是錢,輪得到你們去給他瞎cao心?” 還鬧離婚,孟苡桐根本都不想搭理他們剛剛那兩個小時的戲。 “這是要他全部身家都——”韓婧茹遲疑了。 孟苡桐冷笑:“不然?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 韓婧茹失神看著眼前這個早就脫離他們,自己在社會行業內撐起一席之地的孟苡桐。 他倆的吵架是真的,矛盾也是真的,有關于剛剛那兩個小時韓婧茹真的著急的辯解似乎也是真的。但壓根針對的不是韓琮賠錢可能牽連他們的事情,而是孟苡桐看到的,韓婧茹臉上的傷。 與孟敬儼無關,那只存在一種可能。 孟苡桐很干脆:“現在無論邵家那邊怎么出事,被推出去當擋箭牌的只可能是邵慎柯,你們之前不是還不看好邵戚元的嗎?人現在穩坐邵家支持,我看未來日子他比邵慎柯好過?!?/br> “我勸你們,別花這么多時間管這種所謂的調查,就韓琮手里抓著的那大筆錢,邵慎柯出事他都不可能出事,你們給他的別墅,他能兩棟變四棟就說明了他的能力,還輪得上你們打破頭去幫他?” “省省吧?!泵宪油┱f,“盡早,從邵慎柯那批關系里撤出來。還有,少見不干凈的人,有什么問題,要么報警雇保鏢,要么直接打官司,聽懂了嗎?” 最后這句,她就是在和韓婧茹說。 也不知道怎么碰上其他麻煩她就這么唯唯諾諾,碰上她就每次都能重拳出擊的。 孟苡桐看的煩,也懶得管。 她起身,拍了拍自己微褶的衣邊,淡道:“要是最后真打算離婚,也不用通知我,我沒興趣知道。但你們做決定之前,最好想想知逾那邊,別又把個好好的孩子養成我這樣。既然選了當人父母,就拿出點兒負責任的樣子?!?/br> 孟苡桐說:“你們問題全解決了,給我打電話,到時候我把人送回來?!?/br> “還有,今年年我不回家過,年年你們都吵架,韓知逾我帶走,他今年跟我過?!?/br> 說到這,孟苡桐還刻意頓了頓,掃過他們都發白的臉色,問:“有意見嗎?” 寂靜,如坐針氈的寂靜。 很好,那就等于沒意見。 孟苡桐拿起沙發上的包和外套,起身,“走了?!?/br> ...... 韓知逾就這么稀里糊涂地真收拾行李跟孟苡桐走了。 光是拿衣服的中途,韓知逾就緊緊扒拉著宋弈洲替他收拾的手,把人拉到孟苡桐眼前,說:“jiejie,你和爸爸mama怎么說的???” 孟苡桐靠在一旁衣櫥邊,一邊給宋弈洲遞衣服,一邊說:“怎么說?” “我問你啊?!表n知逾一看就小孩兒,緊張吧啦的。 孟苡桐被他逗笑:“我能怎么說?不就你今年過年跟我過?” “好誒!”韓知逾一下就興奮了,這下連宋弈洲手都不拉了,丟掉直往孟苡桐懷里撲,“那jiejie,我們過年去哪里玩???” 宋弈洲:“?” 他略有挑釁地看著眼前這太有眼力見的臭小子。 孟苡桐摸摸他腦袋,目光是看向宋弈洲的,似笑非笑:“這事兒啊,你得問哥哥?!?/br> 這下韓知逾手撒早了,他又默默退回宋弈洲身邊。 宋弈洲居高臨下盯著他,“晚了?!?/br> “......”韓知逾縮腦袋。 最后話題還是轉回了剛才書房發生的一切,雖然出書房和宋弈洲照面的孟敬儼和韓婧茹表情是好的,但很明顯,孟苡桐剛出書房整個人的煞氣是拔到極點的。 他知道她發脾氣了。 但很多事,他并不方便參與,只在打完招呼,離開孟家回去的路上,韓知逾困的睡著時,他低聲問她,孟苡桐才說:“你覺得我做錯了嗎?” “什么?”宋弈洲偏頭。 孟苡桐說:“無論發生什么,都第一時間和他們劃清界限?!?/br> 可能是真的對親情太過失望,孟苡桐說:“我以前是覺得或許我努努力,他們就能多看我一眼,又或是因為我是他親生的,他會看在我媽的面子上多照顧照顧我。但我今天發現了,可能是我多想......” 宋弈洲眉頭微蹙,問她:“是不是又和你說什么了?” “不是?!泵宪油┫乱庾R轉頭看了眼后面睡得正熟的韓知逾,壓低聲音說,“只是我今天發現,我對于這個家的定義只是有錢。以前我沒能力的時候,身邊有我媽留給我的錢,我有錢所以被他們推出去?,F在我自己賺錢了,甚至比他們想的賺到了更多,他們只要一出事,最先想到也還是我能給的錢?!?/br> 孟苡桐的語氣是悵惘的:“我不懂,難道比起我和他們可能會有的親情,真的錢更重要嗎?” 宋弈洲看著她的目光,變得晦澀。 孟苡桐眼里也是霓虹都照不透的黯淡。 難以想象,在這么一個畸形相處的家庭,真的讓韓知逾這么日復一日地感受他們之間的鋒芒相對,這個不幸被帶入他們家的這個孩子究竟還要承受多少難以想象的傷害。 孟苡桐該慶幸她是熬過來了,但淋過雨的,又怎么舍得自己在乎的人再感受狂風驟雨的滋味。 孟苡桐壓低了嗓音,卻沒掩蓋住暗夜下的哽咽:“真的,我一直都很難過?!?/br> 可沒人能真的切身體會她的難受和隱忍。 一直都是她自己在扛。 在遍體鱗傷。 無聲地,安靜地,宋弈洲牽緊了她的手,緩慢的摩挲。 是這一刻,孟苡桐不需要任何交流,卻最想要的無聲安慰。 宋弈洲懂她。 可也只有他懂她了。 一直到家,孟苡桐都在想,韓婧茹這么對她,情有可原。 那孟敬儼呢?孟敬儼今天這一出,暴怒到妥協,明明就是不愿意離婚,現在是也慢慢開始在她面前擅長演戲了嗎? 終究是陌生,他們微薄的父女之情根本不夠她去讀懂他。 孟苡桐全身是無力的低沉,連澡也洗不動,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閉目養神等著宋弈洲幫韓知逾那邊收拾完,照顧完,再出來找她。 但再出來時,孟苡桐已經迷迷糊糊睡著。 最后是唇間的吻喊醒的她。 纏綿的感覺,她迷蒙睜眼的同時,手也不經意沿著他聲息來的方向,纏繞上他的脖頸。 無聲的深吻,沒有熱烈,卻旖旎到極致。 孟苡桐渴望他的安撫,就像受傷的獸,從倒刺到溫柔,被他一點點細膩地撫平。 呼吸不暢時,宋弈洲松開她,“今晚和我睡西邊?” 孟苡桐忽然笑了:“這是又回到你的地盤了嗎?” 宋弈洲勾唇,低聲入她耳:“我的地盤難道不是有你的任何地方?” 孟苡桐被他擾的心緒不寧,不忘關心:“糖衣炮彈,知逾呢?” “睡了?!彼无闹扌χf完,打橫抱起她,“你也該跟我去睡覺了?!?/br> 但剛進房間,孟苡桐就問他:“我們今年新年去哪里過???” “你想去哪里?”宋弈洲幫她洗澡換洗的衣服都準備好放在他們今晚睡的房間浴室了。 孟苡桐說不知道,人已經被帶進了浴室。 門鎖上,浴缸的水放起。 她警覺,被他放在洗漱臺上,拍他肩膀,“你干什么?” 宋弈洲手撐在臺邊,靠近,“不是你說的洗不動?” “我什么時候——”孟苡桐剛說完,宋弈洲一個俯身,她的衣邊被輕輕撩起,溫熱的一切綿延在纏綿的水聲里,熟稔襲來,不知不覺,酥麻、炙燙。 她整個人不受控地浸進一種虛浮的感知。 脫離不了的越陷越深,是沉迷,是愛。 原來愛能讓有這么難以預測的力量,孟苡桐在宋弈洲懷里快要睡著的時候,環繞很久的戾氣終于消無,只剩下難見的依賴,不敢抒發的依賴。 今晚格外明顯。 孟苡桐緊靠在他懷里,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宋弈洲?!?/br> “嗯?”宋弈洲輕撫著他親手吹干的,她的長發。 孟苡桐黏人地臉頰蹭了蹭他胸膛,“如果我和你說,我脾氣很差但我很有錢,你會不會愛我?” “會?!彼无闹尬⒊恋纳ひ?,手上動作繼續。 “那如果我說,我脾氣很差但我有錢,只是錢沒那么多,你會不會愛我?” “會?!?/br> 還是一樣的回答。 孟苡桐的心一直在下沉,但嘴上還是問:“那如果——” “桐桐?!彼无闹尥蝗缓八?。 孟苡桐這才慢慢睜開眼,循著暗光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