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但造成這種境況的原因, 誰惡劣最先,他全都一清二楚。 “敬儼,”宋昱銘選擇開口,但沒掩飾話里的不悅, “今天這張飯桌上, 我們是一家人,按理就該一起解決問題, 但家有家規?!?/br> 宋昱銘說:“如果鬧的只是孟家自己的家事,那宋家今天不該插手。但這場鬧劇,丟了所有人的臉,現在誰會想把事情鬧的更大, 大家是不是心里都清楚?” 要是真的認可孟敬儼和韓婧茹剛才的態度,宋昱銘斷然不會這么清楚地劃清兩家之間的關系。但一向對他們算溫和的宋昱銘, 這一刻就是變了臉色。 甚至抬眼, 冷漠慍怒一眼落在了韓婧茹身上。 威厲的, 警告的,只是他語氣還輕描淡寫:“孩子不過是說找到了一種或許可行的解決辦法,怎么張口就要和結婚牽扯上關系?” 韓婧茹唇色發白,孟敬儼的臉色也很明顯地變差。 宋昱銘說:“苡桐?!?/br> 孟苡桐抬頭。 還沒來得及反應,宋昱銘就問她:“覺得這次給弈洲和宋家丟臉了?” 孟苡桐點頭。 但宋昱銘說:“不用在意?!?/br> 他很明確地告訴她:“如果你們之間誰都沒犯錯,那錯的永遠不會是你們,別人妄圖施加在你們身上的罪名,你們不必承擔?!?/br> 是宋昱銘曾經在孟苡桐和宋弈洲分手之后,再見面時,記憶里那個稚嫩的孩子臉上只剩下愧疚和低沉,他親口告訴她的: “這個世界上,任何人之間的關系都做不到永恒長久。包括我和你瑾姨,我們就算婚姻堅定穩固,也難以避免毫無預兆的很多事。所以弈洲外派,你出國,你們都在往前走,過去的事,既然過了,那就全當它已經過去。你還小,未來的路還很長,不拘泥于過去,你該學的是往后抬頭挺胸做人,腳踏實地做事?!?/br> 這話是他教過宋弈洲的,現在他也教給她。 “順途的要義,是永遠能坦蕩和遠正于自身的行事作風?!?/br> “做人,無論碰到什么,都不要害怕影子自己會斜?!?/br> 而現在,最先給她理智定力的還是宋家,宋昱銘,唐瑾,宋弈洲。 孟苡桐不知道自己曾有多少次羨慕宋弈洲的家庭,健康、積極、勇敢、赤誠。他們用最真誠的人心在全力良善地對待身邊人,而不像孟家,爾虞我詐,假仁假義,只會用可憐的血緣關系在維系虛偽薄情,到頭來還是可笑一場。 她該是多大的福氣,遇到了這樣的家庭。 孟苡桐眼眶發燙,喉嚨澀的愣是連一個發音都給不出來。 宋昱銘是今天這張飯桌上最沉默卻按身份來說最具話語權的人。 無論身份,還是年齡,宋昱銘都正大光明地把話語權親自交到孟苡桐手上。 唐瑾未免也驚詫這走向。 但宋昱銘只問:“你有你的辦法,什么辦法?” 孟苡桐還沒說話,唐瑾就已經緩和了神色,接過話茬,順勢遞給她:“你昱銘爸爸在問你話,說說看,這次的事情是找到了什么解決的辦法?!?/br> 一聲“昱銘爸爸”,如刀正中靶心,刺在孟敬儼和韓婧茹的心正中央。 他們無聲,唐瑾也沒管,只自己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說:“還有不到三小時,也不能說太多,不如就挑簡單的說說吧?!?/br> 孟苡桐卻還是語速平穩地一一把過程說了。 是盛洛傳媒現在必須要面對解決的兩大問題,一是怎么不通過自證來讓矛頭轉移;二是怎么明確地回應那些已經單方面宣布要和柳洛嘉解除合作代言約的知名品牌。 因為如果只是昨天網上的那些內容,盛洛傳媒是可以做到一掩而過,將問題最小化的。但就因為相繼有品牌不顧他們這邊,從昨晚到今天已經整整十個代言以情契事件為由,不再信任柳洛嘉急劇下滑的商業價值,和她自身形象與品牌的適配度,選擇解約。 代言一掉就是十個,就算盛洛傳媒的公關真有本事把黑的說成白的,柳洛嘉的路人緣也敗壞了。 柳洛嘉的身上現在壓著#劣跡藝人#的標簽。 網上都開始有造謠她要退圈嫁豪門的熱點了,該要怎樣逆風翻盤? 太難了。 但孟苡桐說:“那些解約的品牌我查了,都和邵氏或多或少有關聯。邵慎柯一派涉獵的,全部解約,那如果現在有一樣東西,價值能夠遠超過這十個品牌加起來的總效益,換一種角度,就是我們在用絕地反擊的事業將輿論逆向通往更高處?!?/br> “照你這個意思,”唐瑾遲疑說,“既能掩蓋矛頭,又能高效轉移,說明你已經準備好了那個會讓大家都驚艷的驚喜了?” 孟苡桐淡笑:“是的?!?/br> 唐瑾一秒轉憂為笑。 看來是真的都準備好了。 就連宋昱銘都笑了:“或許真的是那個道理——” 唐瑾:“什么?” 宋昱銘看向到此都不動聲色的宋弈洲,只不過一看,再看向兩廂沉默的孟敬儼和韓婧茹,他說:“危機就是商機的破口?!?/br> 他一個不從商的都懂的道理,孟敬儼又怎會不懂。 只是目睹他們從善如流的溫和對話,孟敬儼突然不知道為什么,原先從未有過的心被刺痛的感覺,此刻,無以復加地重到了極致。 好像眼前的早已不是自己女兒。 刺心刺眼到他幾乎被鉆心的感知淹沒。 ...... 記者發布會在下午三點準時開始,是宋弈洲親自送孟苡桐到現場的。他之后,盛洛傳媒公司旗下派來保護的車和保鏢,都一并攔起了屏障,不得他人逾越。 宋弈洲其實早就接到隊里的電話了,宋昱銘也給了他事情結束和他談談的要求。 所以宋弈洲把孟苡桐送到就該走的,但中午吃飯他脫口而出的那兩句話就像重石一樣,始終壓在孟苡桐心頭。 ——“如果不是你,我們當年根本不會分手?!?/br> ——“請你,別再傷害我愛的人?!?/br> 明明是那么激進失分寸的話,宋弈洲卻像是已經隱忍了太久。 正因隱忍,而從他嘴里說出,就成了退路逼入盡頭的妥協和請求。 孟苡桐可以接受韓婧茹傷害她,但她真的不能忍受她還要傷害她真正深愛的他。 五年了,她用盡全力藏了整整五年,無論是工作連軸,還是酒精麻痹,她都在努力像宋昱銘說的那樣往外走,學著不負過去,抬頭挺胸做人做事。 但事實還是告訴她。 正因太喜歡,愛都成了遺忘的枷鎖。她用盡全力,都只能接受原來她真的早已比自己想象的更愛他了。 這是宿命,她根本無法逃脫。 不然怎么會他次次的出現,換來的只有她心冰封一層層褪去的最后妥協。 她想都不曾想,就會在他提出結婚時和他結婚,在那個停車場,一眼望穿秋水的臣服對視,即便沒有后面那聲露臺上的寶貝兒,她也知道自己栽了。 他的一切,都讓她喪失了她所有退路。 這是她的渴望。 孟苡桐知道自己配不上這么好的他,但還是自私選擇了結婚。 她以為他們會就此好好走向幸福的,但一次又一次,她還是不停地給他帶來禍事,還要他來安慰對她更好。 情不自禁地,孟苡桐下車前看向宋弈洲的目光里都不受控地洇了水霧。 那是太過濃烈的愧疚。 是難以消解的懊悔。 宋弈洲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他伸手就把她扣進懷里,在只他們兩人的封閉地下室,相擁,他極盡地安撫她,“怎么哭了?” 他輕撫著她的長發,說:“你哭了眼睛會腫,媒體看到會更多猜忌?!?/br> “嗯,”孟苡桐很輕地笑了下,“原來你都記得?!?/br> “什么?” “我不喜歡住背陰面,因為怕冷;不喜歡吃別人做的流心蛋,但還是喜歡你做的;不喜歡在外人面前吃甜食,但最喜歡你買給我的巧克力蛋糕?!?/br> 孟苡桐終于敢誠實說了:“不過紀念日也不是因為不喜歡過,而是陪我的你不在?!?/br> “因為你不在,所以我真的,真的......”在他的輕拍下,她忍不住,哽咽說,“我不敢一個人過?!?/br> 怕全是有你的回憶。 怕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你。 更怕,失去再回首。 我會更愛你。 ...... 感覺眼淚快要溢出眼眶,那不是受了委屈的哭訴,而是愛意之上得到寵愛的感激。 是難以言喻的感激。 孟苡桐怕哭會花了妝,她只好強忍,但肩膀已經在他懷里顫抖。 愛人之間說感激該是生分的,可她現在,感激到只剩下依賴了。 “謝謝?!彼吐曊f。 宋弈洲卻笑了,他放緩輕撫她的動作,低頭,輕吻她發心。 無上的感恩,他的嗓音同樣啞然:“我的榮幸?!?/br> 原來他們的關系,早已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謝謝。 我的榮幸。 孟苡桐和他對視,終是破涕為笑,澀了眉眼。 幸好,他回來了。 帶著光,還有她的家,一起回到她身邊。 宋弈洲很輕地吻了下她唇,低沉了聲線:“對不起?!?/br> 孟苡桐輕聲問他:“突然說什么對不起?” 宋弈洲看著她的眼睛,澄澈明凈,他的嗓音鮮少地也愧歉低微叢生,“是我來晚了?!彼f。 孟苡桐卻笑意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