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損
誠林御郡這個名字,就算是對地產毫無興趣的余清淮,也聽說過。 準確地說,它甚至不該叫“小區”——那是一片坐落在市中心的別墅群。 不過讓她記住這地名的,并不是它有多氣派,而是她從來沒見過誠林御郡的業主。 她所在的日料店,價格偏高,大多訂單都由顧客本人簽收。唯獨誠林御郡,每次都要在門口和物業中心交接,據說訂單由專人送上門,外人不得入內。 她粗略算了算,從自己家騎車過去,單程至少要一個小時。 周末又是日料店最忙的時候,看來得請假調休。 她當機立斷,去找店長請了假,得了準信后,便開始準備周六可能會用到的東西。 慣用的小瓶調料,連昆布這種普通市場買不到的材料,她也仔細包好,統統塞進自己的大背包。連做甜點用的和三盆糖,她也特地分出一罐,密封防潮。 拿到宋珂電話那天,她就回店里,把他點過的所有菜品,從后臺系統里一一調出來,認真研究了一遍。 她很快發現,宋珂嗜甜。 每次下單,羊羹必點——那種她自己覺得甜得發膩的日式點心。照燒類、鰻魚飯、玉子燒,也都偏甜口。 不同品牌的調料甜咸差異很大,為保險起見,她還是打算自帶原料。 總的來說,余清淮是個做事溫吞的人,就連正式餐廳面試,她都很難有“一定要成”的執念。 但這一次,她只允許自己成功。 …… 余清淮提前了半小時到了誠林御郡的大門口。 她第一次以訪客的身份進去,原來進大門之后,如果沒有開車,是有專門的接駁車,會幫你送到要去的戶主家。 如果步行,余清淮預估了一下距離,進了大門之后,還得走上半小時才能到宋珂的家。 這里的別墅占地都很大,一戶之間隔著綠籬、人工水景或者私家泳池,彼此錯落,幾乎看不到人。 腳下是剛剛修剪過的草地邊緣,連石子路上的縫隙都被填得一絲不茍。 遠遠望過去,全是清一色的淺灰、米白,低調、昂貴,有一種安靜的壓迫感。 接駁車很快到了,是一輛電動的白色小車,車身貼著“訪客接送”幾個小字。 司機年紀不大,穿著整潔制服,坐在前排的副駕駛上還坐著一位中年人,西裝筆挺,胸前別著誠林御郡的金屬徽章,看起來像是小區的常駐管家。 聽完她報出的戶主名字后,兩人互相確認了一眼,便點頭示意她上車。 車子駛入內部道路時,沿途風景一派安靜,從玻璃窗望出去,是成排修剪得極整齊的紅楓,偶爾有一兩只松鼠從草坪上躥過,地面干凈得看不見一片落葉。 余清淮坐在最后一排,不動聲色地抬眼看了一下前排的倒后鏡。 鏡子里倒映出一張她自己的臉,發尾被陽光烘得有些發黃,身上的淺藍襯衫洗得有點舊,背后是鼓鼓囊囊的大背包,拉鏈頭還系著一根脫了色的繩子。 她盯著鏡子里管家挺括的西裝線條,又看了一眼自己,忽然覺得這個場景有些好笑。 她穿得還不如一個管家講究。 接駁車越駛越遠,一路看過來,余清淮算是知道這個小區為什么管理這么嚴格了。 這是普通人無法接觸到的另一個世界。 如果仇富的人看見了,或許會出心理問題。 如果說整片誠林御郡像是城市里一處被刻意圈起的私密綠島,那眼前這一棟,就像是綠島深處的主心骨。 大門兩側是對稱的石雕燈柱,落地鐵門開了一半,接駁車緩緩駛入。 一進來,余清淮便注意到,這家宅邸的前院大得出奇,鋪著大片無縫拼接的青石地磚,一直延伸到一個小型的私人泳池邊。 泳池水面干凈得沒有一點落葉,水光被微風蕩出紋路,透出一種人工打理過的死寂美感。 更遠處,是一小塊練習用的運動場地,簡潔規整,像是專門請人設計過的。 而再往里走,才是主屋的位置。 一棟淺灰色的獨棟別墅,線條簡單,外墻大面積留白,沒有多余的裝飾,卻顯得冷峻得有壓迫感。 接駁車在門口停下。 管家下車替她拉開車門,聲音平穩:“余小姐,請?!?/br> 余清淮背著包下車,站在玄關口深吸了一口氣。 風很輕,帶著夏季才有的潮濕氣味,掠過她鬢角時,吹得她發絲有點癢,她下意識伸手抹了抹,又垂下手。 門上沒有門鈴,只有一個銀灰色的門把,嵌在黑色的金屬紋理里。 余清淮看了看腳下的青石磚,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有些磨損的鞋頭。 她把背包往后挪了挪,重新站直了身體。 然后,才緩緩地抬起手,敲了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