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林法則
空氣灼熱得令人窒息。 理智在她的顱內炸開尖嘯,撕心裂肺地喊著“跑”——跑得越遠越好。 可林知遙的胸腔里塞滿了沉甸甸的疑問,亟待從這個男人口中撬出答案。 于是,她用一個問題狠狠頂了回去:“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盡管心底,那個答案早已呼之欲出,她卻死死抵住,拒絕承認。 邢昊蒼斜倚著深胡桃木辦公桌,指節漫不經心地叩著桌沿,唇角浮起半分似笑非笑的弧度:“從今天起,你的崗位調整成董事長秘書?!?/br>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像重錘狠狠砸在林知遙心口。 她踉蹌著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實木門板,寒意瞬間穿透單薄的襯衫。 他竟成了寫意科技的最高控股人? 難怪曾經的注資方集體失聯——所有股權,早已無聲無息地流入了他的掌心。 電光火石間,所有迷霧般的碎片驟然串聯,拼湊出冰冷的真相。 林知遙死死盯住逆光中的男人。 光線在他冷硬又寬闊的肩線上勾勒出一道鋒利的金邊,將他輪廓分明的臉切割成明暗交織的、極具壓迫感的剪影。 如此的賞心悅目。 可喉頭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她艱難吞咽,眼底掀起滔天巨浪:“這一開始……就是你設的局?!?/br> “先是讓楚氏集團拋出誘餌,承諾用高于市價40%的天價收購阿硯股權,誘使他孤注一擲,以為能靠著你們那筆七日貸如期準時堵上窟窿……然后,在最后關頭中止收購!”她的聲音冰冷如刃,穿透空氣,“高利貸利滾利,欠下的就成了砸鍋賣鐵也還不起的天文數字。如果我沒猜錯,阿硯起初,是把股權抵押給了你們吧?” 一聲悲涼到骨子里的嗤笑從她唇間迸出。 “區區五千萬……你們竟然只用了五千萬,就生吞活剝了一家市值十五億的公司!”她拳頭死死攥緊,指甲深陷掌心皮rou,留下慘白的月牙痕。 林知遙幾乎是咬著牙,把每個字都碾碎在齒間:“這和赤裸裸的詐騙——有什么區別?!” 邢昊蒼凝視著那張因憤怒而灼灼燃燒的小臉,深棕色的眼眸深處,一絲極快的詫異掠過,隨即被更深的欣賞覆蓋。 僅憑一句職位調動,她竟能推演出全局。 這份洞察力,著實令人意外。 聰慧得讓他不由側目。 若不是謝硯護著她,不讓她接觸核心細節,寫意科技的收購案怕是還要多費幾分周折。 “給了你兩周時間,不是嗎?”他開口,聲線平穩慵懶,尾音帶著施舍般的從容。 林知遙被他這副姿態氣笑了。 她聲音尖銳地刺破偽裝的平靜:“公司向地下錢莊借錢的消息,是你們放出來的吧?” 這不是疑問句,是陳述句。 斯文了二十四年的林知遙突然很想罵人。 那些從未出口的、帶著血腥味的臟話,在舌尖瘋狂打轉。 可長久以來刻在骨子里的教養,如同沉重的枷鎖。 她拼盡全力,嘴唇幾度開合,憋出了兩個詞:“卑鄙!下作!” 邢昊蒼極輕地挑眉。 她這副被逼到絕境、連罵人都如此“克制”的模樣,非但沒激怒他,反像只炸毛卻撓不傷人的貓,勾起他心底一絲難言的癢意。 他大步上前,不容抗拒地一把扣住她纖細的手腕,強硬地將她拖拽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金融中心的摩天巨樓如鋼鐵叢林般聳立,玻璃幕墻反射著刺目陽光,一片森然。 “遙遙?!彼龅氐蛦?,聲音揉進一絲無奈的寵溺,“睜大眼睛看看,外面這些光鮮亮麗的上市公司,十家有九家都是通過這種‘卑鄙’、‘下作’的手段得來的?!?/br> 邢昊蒼垂眸,審視她蒼白失血的小臉,放緩了語調,帶著教導稚童般的耐心:“這個世界并不是你所想的非黑即白?!?/br> 說著,他發出了一聲極輕的嗤笑:“所謂的溫良恭儉讓,這種價值倡導,不過是上位者的管理手段?!?/br> 他猛地俯身,高大身影帶來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了她,一手強硬地扳過她的下頜,迫使她直面那片冰冷、龐大、弱rou強食的鋼鐵叢林:“看清了,人和人之間,公司和公司之間,乃至于國家和國家之間,遵循的從來都是最原始的叢林法則?!?/br> 聲音沉下去,帶著金屬般的冷酷質感,字字砸入她耳膜:“弱國無邦交,強權即公理,這個道理,你還不懂?” 落地窗冰冷的玻璃映出林知遙失魂的臉,也映出窗外那個龐大、冰冷、遵循著弱rou強食規則的金融帝國。 一個她此刻才真正窺見其猙獰獠牙的,骯臟卻又被奉為圭臬的“合理”世界。 “所以……”她猝然開口,聲音帶著幾分竭嘶底里后的沙啞,卻異常清晰,“阿硯現在在哪?” 幾乎同時,林知遙爆發出全身力氣,猛地掙脫他鐵鉗般的手,踉蹌著向后急退兩步,迅速拉開距離。 如同要逃離危險的獸。 “別告訴我他還在籌資,你剛才說的是‘給了我兩周的時間’,并不是‘我們’?!彼壑性贌o迷茫,只剩下尖銳如刀的防備。 那番扭曲的“真理”未能動搖她分毫,朋友的安危始終是她心中最緊要的事。 正是這份對謝硯毫不掩飾的、近乎固執的關切,如同火星濺入油桶,瞬間在邢昊蒼心頭燎起一片暴戾的火焰! 他下意識地向前逼近,試圖抹平這刺眼的距離。 她卻像受驚的鹿,步步后退。 眼看她纖弱的背脊就要撞上身后尖銳的茶幾角—— “小心!”邢昊蒼心頭一緊,本能地伸出手臂。 然而迎接他的,卻是林知遙閃電般抄起茶幾果盤旁那把閃著寒光的水果刀。 刀尖,在冷冽的空氣中,筆直地對準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