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八日，馮妙嫦算著日子，從她和離出來差不多一年了。

    去年的這會兒她還在裴家，每日都在忐忑不安中等著裴家給個說法。

    而如今，她卻是歡喜安然地等著她的孩子降生。

    明大夫說產期就在這幾日了，所以從昨兒開始，馮妙嫦就沒往外院去，有事紀先生他們自會找人過來說。

    不過馮妙嫦也知道，現在她生孩子最大，隨著產期臨近，七爺又表現得如臨大敵一樣，一般的事兒，紀先生都不會報到她這里來。

    先頭七爺還挺穩當的，是前幾日聽鄒mama和孫嬤嬤說話，聽到那句“女人生孩子趕上鬼門關走一遭了”，給他唬到了。

    他轉頭就給明大夫叫來，聽明大夫也是差不多說法，七爺就再穩不住了。

    每日一有空閑就對著她肚子說話，讓孩子省點兒心，到日子麻溜地就出來，不然有他好看這樣那樣的。

    這樣連哄帶嚇，翻來覆去沒完沒了的，馮妙嫦都替孩子累的慌。

    不過她心里也記好，起碼七爺沒只顧念孩子，對她也不少擔心。

    這就夠了。

    做了這些日子的夫妻，兩人也算漸入佳境，雖不到夫妻情深的地步，卻也不是相敬如賓那等疏遠，馮妙嫦覺著恰好。

    鄒mama眼里，七爺就是第一等的好夫婿，再沒得挑的。

    雖馮妙嫦信里沒提，母親還是叫身邊的鄒mama過來了。

    剛來的時候，雖極力掩著，馮妙嫦還是能看出鄒mama是憂慮不踏實的。

    只跟著沒過兩日，鄒mama就和孫嬤嬤說，她這回嫁得了良人，只論日子舒坦自在，就沒哪個女人能比得了。

    管著里外的銀錢不說，家里一切事都做得主，想去哪里拔腳就走了，有孕了夫婿還一個屋住著，連個通房都沒給，哪樣都是鄒mama以前不能想象的。

    這邊剛用了朝食，馮妙嫦才離了椅子，就捧著肚子道，“我怎么覺著肚子有些絲絲拉拉的疼呢？”

    “這是發作了?！?/br>
    孫嬤嬤和鄒mama給七爺無情推開，兩人扶著馮妙嫦就往事先備好的產房去了。

    西嶺跑去給明大夫喊來在產房外候著，忍冬茯苓帶著大翠幾個有條不紊地忙活開來。

    人人都有事忙，也沒功夫顧著七爺。

    不過他也不閑著，來回地在院子里走著，走幾步就往產房那里問一聲，“快了么？”

    幾回下來，被擾得頭疼，孫嬤嬤和鄒mama也不敢說他，只能好言好語和他說，慢了生兩三日的都有，頭一胎都慢，晚上生下來都是快的了，叫他該忙什么別擱誤了。

    這一說好了不少，他雖沒走，卻也只在外面轉著，再沒多問。

    直到差不多三個時辰后，馮妙嫦疼得喊聲越來越大，外頭聽著都揪心，七爺再忍不得，過去產房門口喊話，“

    大郎，你趕緊給我出來，再拖一會兒看甭想有好日子過……”

    疼得死去活來中，這人還來添亂，馮妙嫦忍無可忍，“燕七，你可住嘴吧！”

    忽然，“開了開了，我瞧見孩子頭了！”孫嬤嬤和鄒mama驚喜喊道。

    一陣忙亂后，一道嘹亮的哭聲響徹松風院，又傳出老遠，那陣勢，倒像跟誰示威叫板似的。

    第095章 一起臭

    九十五章

    該是知道不言語七爺會不消停, 里頭鄒mama朝外喊道，“生的是小郎君，夫人和小郎君都平安, 還得收拾一會兒, 七爺安心等會兒?！?/br>
    已邁出只腳的七爺，不著痕跡地給腳收了回來。

    “恭喜七爺夫人喜得貴子！”

    閔先生，紀先生幾個，留府里的玄字幾個，還有賈大洪四等紛紛擁上來齊聲道賀。

    七爺這才注意到來了這么些人，看滿院子的椅子，就知這些已來了有些時候了。

    這會兒母子平安，七爺也有心情招呼了，讓著都重新坐下，來吉上了茶點，一院子人品著茶等著看小郎君。

    又過了好一會兒, 鄒mama抱著用大紅緙絲被保裹得嚴實的孩子出來，一臉的笑，“七爺快看眼小郎君吧, 外頭風大, 孩子不能多吹著?！?/br>
    七爺和西嶺就守在產室門口, 瞧著鄒mama掀開了包被的一角，露出張紅蝦蝦皺巴巴的小小臉，小不點正蜷在被子里睡得香沉。

    七爺懷疑道, “怎么和小猴兒一樣？”

    鄒mama不愿意了, “我接過那么些孩子, 小郎君是數一數二的好看，長開了只有更好看的?！闭f著給孩子朝前一遞, “七爺抱抱看?！?/br>
    孫mama話剛落，就見包被里正睡得忘我的孩子，扯開嗓子就開始干嚎起來，那聲調比剛下生那陣哭還高昂，挨近了震得耳朵都嗡嗡響。

    七爺不由往后挪了一步，端著姿態道，“抱孫不抱子，不能壞了規矩?！?/br>
    大戶人家確都講究這個，就是自家三老爺和大郎君也是這樣。

    鄒mama之所以提叫七爺抱，是來了見七爺根本視規矩于無物，又一直很關心小姐和小姐肚里的孩子，就以為他會不同。

    現見七爺拒絕，孩子又哭得厲害，鄒mama趕緊摟回孩子拍著哄著，還真是稀奇，鄒mama一收回手，小郎君的哭聲就戛然而止了。

    西嶺瞄到七爺的手抬了一下又放下，心里暗笑，什么抱孫不不抱子的，他怎么覺這七爺是給小郎君的哭聲來了個下馬威，怕抱不好小郎君哭得更兇，他當爹的面子不好看呢。

    他伸出胳膊道，“鄒mama我來抱吧，先生們想看看小郎君?！?/br>
    學抱孩子的時候，西嶺比忍冬和茯苓都學得好，鄒mama很放心，叮囑道，“你先試試，小郎君要哭得兇，那還我抱過去吧?！薄苯o孩子小心遞過去。

    西嶺萬般小心的接過，生怕哪兒沒弄好又給小郎君引哭了。

    結果包被里靜悄悄的，連個哼唧都沒有。

    鄒mama放心了，由著西嶺抱著過去給院子里的人看孩子。

    七爺的長子何等尊貴，又是那樣不凡的母親，一院子的人都對他寄予厚望。

    三月末的西邊兒天還寒涼著，可不好給孩子見了風。

    紀先生招呼道，“都過來一起吧，讓小郎君一回都見了?！?/br>
    一

    幫人趕緊都擠過來，閔先生紀先生幾個小心掀開包被上頭一角看去，沒想到睡著的小郎君忽就睜了眼，和一眾人對視了一會兒，才又淡定地合眼睡過去了。

    這幫人一下就喜歡的不得了，沒口子地夸起來。

    “小郎君沉穩得很，一看就是做大事的?！边@是閔先生。

    “是小主君的做派?！边@是紀先生。

    “我瞧著小郎君很有大將之風?！边@是玄四。

    “小郎君看著就有成算?！边@是賈大。

    ……

    在一聲一聲的夸贊聲中，西嶺給孩子抱給鄒mama，雖該夸的別人都夸了，可也難不到西嶺，“這陣子數今日天最好，風和日麗的，小郎君會挑日子呢?！?/br>
    鄒mama笑應著，“可不是呢，貴子下生老天都會給面子呢?！北е⒆佑诌M了產室。

    七爺嘴角微抽，對著一個才下生的孩子閉眼夸，他的軍師和部屬們是咋睜眼說出來的？

    見了小郎君，一眾人心滿意足，很快都告退離開了。

    產室里已給馮妙嫦收拾停當，孫嬤嬤開門出來說，“七爺可以進來了?！?/br>
    七爺三步并兩步進去，掃到幾個翠往外抬的染了紅的水，手上不由攥緊了，進了里間，見到馮妙嫦躺在那里側頭看著身畔的孩子，雖臉上蒼白少了血色，精氣神還是好的，他的手才又松開。

    “還疼不疼了？”七爺挨著榻邊坐下來，很自然地握住馮妙嫦的手。

    馮妙嫦朝他笑了下，“這會兒好多了，只一點抽疼……”

    不想包被里的孩子還閉著眼呢，又是“哇”地一嗓子竄了出來，小郎君又開嚎了。

    “是不是小郎君解手了？”鄒mama趕緊奔過來。

    馮妙嫦伸手拍著，“不哭不哭啊，這就給你看?！?/br>
    七爺只好往邊上讓開，包被里的哭聲跟著就停了，小郎君舒展了小臉接著又睡了。

    連著兩回了，鄒mama瞅瞅七爺，又打量著包被里的小郎君，有些欲言又止。

    馮妙嫦也覺出不對來，問道，“他這是怎么了？”

    鄒mama還是解開包被檢查了一番，里頭干干爽爽的沒拉也沒尿。

    那就是沒錯了，瞅了眼七爺，她才對馮妙嫦道，“剛在外面也是，我才要給小郎君叫七爺抱著，小郎君就扯嗓子哭，和剛一模一樣?！?/br>
    馮妙嫦瞅著包被里的小不點兒，又乖又軟的無害樣子，好笑道，“得，這又來個記仇的?！?/br>
    邊上七爺也反應過來了，剛那兩回哭是小不點兒和他叫板呢。

    一聽馮妙嫦還是這樣說，他哪能認。

    “什么叫又來個記仇的？只他才是，別捎帶上我?！?/br>
    馮妙嫦睞他一眼，“要我說，孩子比你好多了，你都嚇唬他多久了？

    剛我生那會兒，我不好過，孩子必定也艱辛著呢，你又呵斥他那一通，他只對你哭兩嗓子，夠好性了?！?/br>
    “我就知道，他生出來，你就得偏向他?！逼郀斷止局肿聛?。

    還沒坐穩，包被里又是“哇哇”的魔音穿耳。

    馮妙嫦就攆七爺，“你先躲開些，總叫他這么哭哪行?！?/br>
    七爺還就不信了，他能叫個奶還沒喝一口的小不點兒制住了。

    他大馬金刀地坐那兒，“大郎，爹必是要守著你娘的，你要總這么哭，爹只能叫嬤嬤們給你抱別的屋養著去了。

    人小就得識時務，不然就是吃不完的虧，記著了？”

    馮妙嫦好氣又好笑，“他能聽懂什么，你就和他說這些……”

    后面的話卡在嘴里，一臉不敢相信地看向包被里，小不點兒雖還癟著小嘴，卻已是不哭了。

    眼也睜開了，往他爹那里瞄了好一會兒，該是折騰這么兩下也疲累了，眼睛瞇來瞇去的，眼角還沾著淚就睡了。

    所以，小不點這就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了？

    父子才一見面就有來有往地交了回手，這算是打了個平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