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縱驕狂 第2節
所謂“山魈”便是山里的精怪,傳聞它生得單足反踵,渾身長毛,像一只大猴。若是哪戶人家被它知曉了名姓,便會慘死于緊閉的門戶中。銅井村折了數條人命,傳說便是這山魈所為。近幾月山魈出沒得更發頻仍,任村民如何大舉祭祀也無力回天。 “此、此地確有幾樁疑案,還未許審清……”掌柜磕巴道。 獨眼漢子冷笑一聲,道:“那不是疑案,而是兇案。殺人的也并非‘山魈’,而是‘閻摩羅王’!咱們去查探過尸首,左近都能發現一只赤箭花香囊,那是閻摩羅王留下的印跡。逝者皆死于房中,門搭鈕反扣,若非閻王,又怎能勾得他們性命而去?兼之有人見得閻摩羅王最后出沒于元羅梵景府,此府離銅井村不過數里之遙??梢娺@一年來銅井村命案頻發,全因閻摩羅王盤桓此地!” 他條分縷析,眾人不得不信,一時間互相打量猜疑,客舍里仿佛冱寒了幾分。 那紅衣少女斜一眼掌柜,趾高氣昂道:“傻站著作甚?快將這客棧里的人統統喊下樓來!咱們要一個個查了路引,方才能算你們來清去白!” 掌柜沒法子,玉印衛在蓬萊便是天王老子,他只得照辦。幸喜客棧里住客不多,他遣陳小二上樓去一間間叩門,請住客下來。聽玉印衛麾下的仙山吏親臨此處,無人敢發一聲怨言。 不一時,客堂里稀稀落落地站了幾人,陳小二點了點數兒,對獨眼漢子搓手道:“官爺,這客棧里的人皆在這里了?!?/br> 紅衣少女唾道:“呸,糊突鬼,你們后廚里便沒人了么?草夫呢?統統拉過來站著!” 陳小二一拍腦袋,暗罵自己忘性大,忙不迭撒著腿兒去東廚里把燒飯的趙胖子拉了過來,又想起那給他們拴馬的乞兒,轉身跑到馬棚里去,卻見乞兒正在食槽邊打睡。 陳小二踹他:“起來了!”乞兒睡眼惺忪地坐起來,才一會兒的工夫,他又變回了囚首垢面的模樣,亂發遮著眼。 陳小二揪他腦袋,拖他到門邊,說明了因委,最后道,“你先去客堂里候著,覷那幾位玉印衛麾下的仙山吏大人臉色,給他們燒點茶吃?!?/br> 那乞兒像是睡昏了頭,沒聽見似的。陳小二又扯著嗓叫了一遍,他才爬起身來,可卻啞聲道:“我還沒刷完馬?!?/br> “天爺唷,他們如今正一個個查人路引,疑人是‘閻摩羅王’呢!你既這般愛馬,方才怎在這里吹鼻涕泡?”陳小二叫道,“再不去客堂,小心他們把你當那兇徒拿了!” 那乞兒有些不舍地摸了摸仙山吏牽來的那幾匹馬,一匹白青毛,兩匹黑驪。那確是龍媒駿馬,毛發油光水滑,寬膛齊臀,能行千里,惹得陳小二也多看了幾眼。 陳小二連推帶搡地將他帶回客堂里,卻見幾位仙山吏手腳利落,已然查完了住客的路引。只有三人仙山吏們尚覺得形跡可疑,喝令他們站在一旁。 這三人里,一人是戴六合帽的游商,局促不安,冬瓜身裁被汗水浸得濕透;一人是著明金衣的游俠兒,腰佩一柄鋼劍,盛氣凌人;還有一人是今夜掛牌弄琵琶的女子,清秀婀娜,卻愁容滿面。 獨眼漢子依然在條凳上坐著,然而那鷹隼般的目光已在這三人間打轉。他是這幾位仙山吏中唯一曾與“閻摩羅王”短暫接鋒過的人,唯有他能嗅得那魔頭身上的血氣。 紅衣少女看著這三人,口氣刻薄地道:“喂,你們哪一位是‘閻摩羅王’的,快快站出來,免了咱們的一頓好打?!?/br> 三人面面相覷,臉上淌汗,不敢吱聲。 少女挑眉,忽而邪惡地笑道:“不然這樣,我將你們肚腸刳開,誰生了一副黑心黑肝,誰便是‘閻摩羅王’!” 那三人當即大駭,所幸獨眼男人喝止了紅衣少女,道,“小椒,別嚇到他們?!?/br> 那叫小椒的少女撇了撇嘴。 獨眼男人看向三人中的游商,問:“先從你問起罷。你的行篋里有大源道的信物,這是為何?”說著,便從桌上拿起一枚桃花凍石印來。 游商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大源道可是當今圣上嚴令禁止的邪教。所謂“大源”,便是“桃源”之原稱,此教迷信“蓬萊之外有桃源”的歪理邪說,煽鼓黔首背井離鄉,出走仙山,而桃花凍石印便是其信物。大源道信徒一經查明,多會被下獄,若是牽涉得深的,還會被推于鎮海門處斬首示眾。 獨眼漢子接著望向那游俠兒。這游俠兒一看便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公子哥兒,盛裝艷服,紐扣都是金鑲的,雖眉清眼秀,卻神情倨傲。男人道:“而這位公子,你的行囊中搜出了數十件女子抹肚,這又是為何?” 最后,獨眼男人看向琵琶女,那女子神色倉皇,抱著自己的包袱不愿撒手。男人道:“這位姑娘也是,你那包袱里究竟放了什么金貴之物,真沒心勁讓我們瞧上一眼?” 那叫小椒的紅衣少女是副火爆性子,當即上前一步,對琵琶女揚聲道,“你既不讓我們過目,那我便將它搶過來再看!” 說罷,小椒指尖一動,流珠飛出,打向琵琶女指節。琵琶女始料未及,一時不慎松了手,將包袱跌落在地。包袱布散開,露出其中物事,眾人皆瞠目結舌—— ——那是一顆已化作白骨的人頭! “怎么回事?”一片死寂中,獨眼男人倏然變色,拍案而起,對琵琶女喝道,“你殺了人?” 琵琶女狀極驚恐,如風中枯葉般簌簌發抖。沉默半晌,她突而撲上前去,攬住人頭,叫道: “不是我殺的,我不是‘閻摩羅王’!” 木簪散落,她披頭散發,眼眥通紅,狠狠瞪向那游商,道,“是他殺的!這大腹便便的富戶是邪教‘大源道’的往來人。只因我家為繕屋向他借了些銀子,便被他收了倍蓰之息,最終這廝竟捉我家小去給‘大源道’做祭祀的人牲。我改頭換面,跟了他一路,扮作聲妓在茶館賣藝,便是想伺機尋仇。這枚頭顱是我娘親的頭顱,娘親為此人所糟害,死不瞑目!” 聽她兀的一番聲嘶力竭的自白,獨眼男人神色陰沉,看向游商。 游商汗如雨下,慌忙擺著胖乎乎的rou手,道,“仙山吏大人,這全然是誤會一場!小的是外鄉人,收這桃花凍石不過是覺得其養眼,至于這女子,小的不曾識得她……” 小椒道:“撒謊?!彼滞筝p動,幾枚流珠飛出,如鐵彈般強硬打入游商周身大xue,教游商登時發出殺豬似的痛嚎,滿地打滾。紅衣少女拿腳蹬著他,像踢著一只馬球,趾高氣揚道?!澳阍俑以诒竟倜媲俺吨e,我便拿剪子剪去你那三寸之舌,說實話?!?/br> 游商不得已,忍著痛蜷成一只球兒,搗蒜似的叩首,“是,是,小的招了!小的是入了‘大源道’,鬼迷心竅,弄下些錯事??珊δ枪媚镆患业氖虏⒎鞘切〉闹饕?,是有位香主酷好做人皮鼓,還說要擇那紫荊山村里的人,說是那里的人兒得靈泉滋養,皮最細嫩。若是不從,他便要害小的性命!小的是不得已而為之吶!” 他哭天搶地,鼻子發齆,“何況那香主本許諾事成之后有重金相酬,可小的如今一個子兒也沒拿到。小的氣不過,才循著那香主的蛛絲馬跡一路跟到此處,若是要罰,那香主才最是該死!” 獨眼男人眉頭子挽結起一枚疙瘩,問:“那你尋到了那香主在何處么?” 游商獻媚地點頭,當即猛伸一指,戳向一旁著明金衣的游俠兒,大叫道,“就是這位公子!那香主每次送函牘來時,紙上皆有一股泛水龍涎香氣,龍涎香乃禁榷之物,泛水龍涎又是上品,小的也是在大賈手里冒著被殺頭的風險嗅過其香氣一回,尋常人怎有此香?可那公子的錦囊里盛的便是此物,他就是那殺人害命的香主!” 獨眼男人和小椒把目光又投向那游俠兒??赡巧倌瓴换挪幻?,輕傲一笑。 “本公子游歷四方,區區龍涎香還弄不到手?這香是供給朝廷之前,我便從眠龍嶼的土人手里買來的。至于你所說那誆財劫命之事,我一概不知?!?/br> 小椒哼了一聲,提起自他行囊里搜出的抹肚:“那這幾十件女子抹肚,也是你買來的么?” 游俠兒聽了,神色不變,反以為榮似的,道:“不是買的,是本公子親手取來的!” 聽了這話,小椒神情古怪。 游俠兒輕笑一聲,目空四海地道:“你不曾聽過‘浮云客’的名號?本公子便如那來無影去無蹤的浮云一般,乃遠近聞名的采花大盜。取得百位姑娘的肚兜,乃是某生平要事。之所以來這客舍落腳,也是因聽聞此處新來的歌妓容貌姝麗,故來一觀?!?/br> 他的目光直射向那抱著白骨頭顱的琵琶女,笑容yin邪,顯是欲采此花。 獨眼男人道:“我明白了,你們三人各有所圖,卻又正恰撞作一塊。這樣罷,你們所言一時無法查清,索性便跟咱們走一趟,待到公堂上再分辨清楚?!?/br> 三人臉色一變。進了仙山吏的公堂,和入了虎口無異,不得遭一番抽筋扒皮?游俠兒自恃身擁幾分武藝,當即一挑秀眉,“慢著,你們不是來捉‘閻摩羅王’的么?既然咱們都不是那兇徒,何不速速放離我們?” 紅衣少女叉腰道:“《蓬萊律》里有規定,殺人者死,yin人妻女者流放。你們三人里有兩人是罪徒,今兒咱們逮不到‘閻摩羅王’,也要拿你倆塞塞牙縫!” 她話音方落,卻見得那游俠兒頗不服氣,猛地拔出腰間鋼劍,向她刺來。原來是這采花大盜欲與仙山吏周旋幾招,乘隙逃脫。 小椒冷笑一聲:“哼,狗急跳墻!” 眼看著劍鋒將要刺到眼前,她從腰里解下一道串珠鏈子,那鏈子雖細,卻可伸可縮。她舉鏈一格,輕輕巧巧便將那鋼劍攔下。又一甩手,串珠鏈子如蛇飛出,轉瞬間將那游俠兒和游商捆了個結結實實。 紅衣少女出手在瞬息之間,故而那兩人全無反抗余地,眨眼間便被捆作一只大rou粽,在地上掙扎不休。 “做得好,小椒?!豹氀勰腥速澰S地點頭。 小椒得意道:“幾只小蟲而已,不足掛齒。但是頭項大人,這客舍里的人皆已查過一遍,這三人若非‘閻摩羅王’,那‘閻摩羅王’又是哪位?還是說,他不在這客舍里?” “不,他在這里?!豹氀勰腥颂ь^,目放寒光,“而我已嗅得他身上血氣!” 他字字鏗鏘,如新硎利刃,扎得在場之人一陣悚然。 風忽而變得極冷,獨眼男人緩緩開口,目光越過小椒,落在一旁的那人身上。 “我說的有錯么?”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一起扭頭看去,卻望見了站在客堂門口、目瞪口哆的陳小二。 獨眼男人道:“……血債累累的厲鬼?!?/br> 一時間,堂上闃靜無聲。所有人皆將難以置信的目光投向堂倌陳小二。他瘦小、著一件干凈而舊的青布衫子,拖著一條跛腿??雌饋肀闶且晃浑S處可見的跑堂伙計。 然而獨眼男人的語調卻斬釘截鐵。 “適才乘你跑上跑下喚住客下樓時,我便仔細察過你那動作。你吐息綿長,腿腳矯捷有力,又悄無聲息,顯是武藝超群之輩。瞧人時似看非看,實則觀覽四旁,警戒非常。更重要的是——” 他的目光往下一沉,落到陳小二的腿上?!澳愕倪@條腿,恐怕不是跛了,是已沒了罷?!?/br> 小椒配合地在指尖彈出一枚流珠,陳小二如夢驚覺,猛地縮收后退。這閃避的動作輕靈卻迅猛,顯然不可能出自一個尋常的伙計。然而小椒比他更快,彈出指尖的流珠突而在空中裂作兩半,有一半劃破陳小二的腿繃,露出一截木棍。 原來陳小二在腿繃下用蘆花填塞,使得他那截腿看似完好無損,實則早已斷去。 “而你這條木腿,恐怕便是你殺人的利器?!豹氀勰腥顺谅暤?,“我聽聞邪教‘大源道’里曾有一cao蟲使,在血rou里嵌了蟲匣,一啟機括,便會有毒蟲飛出。你的這條木腿也有這樣的機關罷?因你的足音聽來空洞,似是內有玄機?!?/br> 陳小二不聲不響地站著,像一尊泥像。他不開腔,旁人的心便都吊著。 獨眼男人又道:“而就是憑著這條腿上的機竅,你犯了那殺人于閉戶之間的罪愆,是么?” 沉默良久,陳小二干笑了幾聲:“仙山吏大人,小的因戰禍斷了這腿,不過是個在客舍幫工的窮苦人,焉能是您說的那位‘大人物’?何況,就算真是小人犯下的事兒,證據又在何處?” 小椒叉腰道:“沒有證據?!?/br> “沒……有?”陳小二沒想到她否認得如此干脆,睜大了眼。 “是啊,咱們是暴吏,向來只會拿人回去屈打成招?!毙〗飞焓贮c著他,眉飛色舞道,“頭項大人閱人無數,看人頗準,既然他說你是個沾染血氣的人,那你就嫌疑最大,得乖乖和咱們走一趟!” 陳小二低下了頭,兩手攥緊了拳,顫抖著。 忽然間,他猛地抬頭。先前那市儈而討好的笑意突而消失殆盡,仿佛戴上了一副兇狠的面具。 “大伙兒既是聰明人,小的便不打誑語了?!彼肿煲恍?,那笑容里帶著嗜血的殘忍?!爸T位仙山吏大人,你們總算尋上我了?!?/br> 話音未落,他忽如鬼魅般猛然前躥!那動作、神色與方才的簡直判若兩人。小椒一驚,看出他是奔自己而來,慌忙舉鏈一擋,可陳小二一足踢出,力大無窮,竟將那鐵鏈生生踢斷!小椒被震得渾身骨頭嗡嗡作響,向后跌去。 見此慘變,掌柜和其余住客瑟瑟發抖,滾葫蘆一般逃入內室里,閉門不出。 陳小二輕輕一撥腿上機括,義肢上的木殼剝落,露出一只暗洞,剎那間,一股黑霧涌出。那皆是他所飼的毒飛蟻,黑身橘胸。 “但你們說錯了。我并非‘閻摩羅王’,而是‘閻摩羅王’的信徒。至今為止所做的一切皆是讓那位大人現身?!标愋《湫?。 “我就是‘大源道’的cao蟲使,也是你們口里說的那……‘山魈’!” 燭火忽亂,大片陰影罩在他身上。他像被黑暗吞噬,神色陰森恐怖。 紅衣少女狼狽地從地上爬起,叫道,“好哇,原來你是在此地謀財害命的那個兇犯!” 陳小二嗬嗬直笑,“不錯,老實同你們說罷,留下赤箭花香囊,是為了引得‘閻摩羅王’出面。我冒用他名號,作個長局,想必他不會坐以觀之?!?/br> 他的動作輕捷萬分,木足宛若一柄短矛,揮舞得密不透風,小椒彈出的流珠皆被打回。 小椒冷笑:“你倒是實誠,這便辭服啦!” 她腦筋一轉,豁然明白了此事的前因后果。這陳小二扮作跑堂伙計,在此蟄伏多年,為引得“閻摩羅王”出馬,便冒其名號殺人。先前玉印衛也遣過幾位仙山吏來探查此地,可約莫皆被他悄悄滅了口。他能cao使毒蟲,因在門隙里放毒蟲殺人,再教那蟲兒過后自門隙中復歸,故而尸首陳列于緊閉門戶之中。 “因為我大發慈悲,想教你們死得明白。在那之前,像你們這樣的仙山吏我已殺過幾人了?!标愋《熜?,“而你們今日也休想走脫!” 他一足踢起游俠兒掉落于地的鋼劍,把在手里,如急電震霆般刺出。小椒一時反應不及,眼看著鋼劍將到眼前,獨眼男人突而自條凳上起身,猛地用臂格住了鋼劍。 男人披風下藏著堅厚披膊,劍砍不進,然而陳小二本意不在此。只見他足尖一提,宛若一道尖匕,兀然劃向男人胸腹。獨眼男人也不愧為蓬萊騎隊昔日的頭項,身子一仰,打跌似的抱著小椒后滾幾步。他們雖閃過了陳小二的進攻,而先前那被紅衣少女捆倒的游商和游俠兒便倒楣了。兩人的腦殼被利風瞬間削去一片兒,鮮血四濺。 與此同時,那先前自陳小二腿中飛出的毒蟲嗡然而至,如一朵可怖黑云。 小椒嚇得花枝亂顫,“我進這客棧來時還閂上了門,我真是個傻子!”她突地回頭,向背后叫道:“喂,扎嘴葫蘆,方大捕頭,你別忙著寫那幾個臭字兒了,快來幫幫咱們!” 陳小二動作一滯。 這時他方才想起今日來吉順客棧的仙山吏有三人,一位獨眼男人,一個紅衣少女,還有一人不曾出聲,一直在那兩人身后。 那人全無顯眼之處。若說有一點迥別于人的,那便是他在數九寒冬里只披一件綴滿補丁的薄葛布斗篷。自方才進門起,他便從懷里取出一只筆匣,在桌上攤開草紙,在墨斗里蘸飽了墨,一筆一劃地認真寫著。 仔細一看,他還真將陳小二所言一字不漏地記了下來,只是字寫得極丑,似墨盒里的蜘蛛滿紙亂爬。 聽小椒叫喚,這人不慌不忙地放筆,打開筆匣,將筆放入,墨斗蓋好,又將手里的草紙疊作平齊的方塊,放入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