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當時她還不覺著,抽回腳就繼續向前跑,但剛一沖到馬路對面,就感受到了鉆心的疼痛,一個踉蹌跌坐在地。 接下來就是一陣兵荒馬亂。 她聽到了司機的叫罵,路人的議論,阿秀的關心,以及救護車的鳴笛。 這是一場不算嚴重的車禍,傷的不重,只是腳趾骨裂,大夫說,觀察一會兒沒有不適的話,今天就能出院。 聞弦歌看向床邊的兩個人。 阿秀是始終陪著她的,她很正常。 韓牧之是久未見她回去,找其他弟子打聽了她的情況過來探視,他的樣子就不忍直視了。面色青紫,眼珠濁黃,脖子上的尸斑明顯到無法忽視。 想來這并非是很真實的尸體模樣,這是聞弦歌的幻覺,只能基于她的認知來構筑。 聞弦歌真正近距離看過的尸體只有周晏,還因為一直在殯儀館買了最貴的套餐,直到葬禮那天看起來都栩栩如生,一點都沒破壞生前的美好印象。 反倒是在死后,所有殘留的美好都被打破了。 這手段固然幼稚,但效果確實拔群,反正聞弦歌對著這張死人臉,是沒法淡定自若道謝的。 “你們先出去一下?!彼f。 等房間里只剩她一人,她將護身符打開,古蛇血的腥臭味立刻充斥了房間。 但窸窸窣窣的聲音反而圍了上來。 顯然,周晏在告訴她,這東西對它沒有用處。 聞弦歌將護身符丟到一旁,低聲道:“你說愛我,卻想逼瘋我,讓我去死嗎?如果你讓我下去陪你,大可以不費力氣故弄玄虛,直接給我個痛快就好?!?/br> 四周陡然安靜下來。 聞弦歌知道,它們,周晏,并沒有走。她扶著床頭單腳站起來,推開窗戶:“或者你說一句話,我就從窗戶跳下去?!?/br> 她是認真的,今天的丑態她絕不想有第二次,倘若沒法體面的活著,還不如死了算了。 下一秒,聞弦歌眼前一黑,冰冷的手指遮住了她的視線。 噩夢一般的聲音響起:“害怕我嗎?我記得你很喜歡……至少是不討厭蝴蝶的?!?/br> “那不一樣!” 幼蟲和蝴蝶能相提并論嗎?你倒是蛻變完了再露面??! 周晏繼續道:“這應該是個長久的幻夢,我會和你在夢里相見,而在將來的某一天,美夢會成真,是你戳破了這個泡泡?!?/br> 說的好像是她的錯一樣。 這些天來所有的壓力在這一刻爆發,聞弦歌用力去拉扯捂著她眼睛的手。她既然連死都不怕了,難道還怕觸怒周晏嗎? “你擅自寫了一幕懸疑劇,卻吝嗇于讓我這個女主角讀劇本,只能即興出演,卻又不滿意看到的結果,也太自以為是了?!?/br> 她咬牙切齒。 “你二十幾年的歲數被蟲子吃光了嗎?真當自己還沒滿月?口口聲聲說愛,你以為愛是什么?愛是能給對方想要的,而我不需要一群蟲子所謂的愛!” 在幻覺中,周晏仍舊是生前的模樣,然而,比起淡漠,他此刻看起來似乎更像是茫然無措。 “你說得對,我確實損失了一些東西?!?/br> 他抬手,似乎想要捧起聞弦歌因為憤怒而漲紅了的臉,但最終還是沒有觸碰她。 “抱歉,我應該更耐心一些的。等到你能重新評估我的價值,我的形態也蛻變到不會讓你厭惡的時候?!?/br> 隨著它的身形消散無蹤,病房里只剩下聞弦歌一人的身影。 但她知道,它還會再回來的,在它認為恰當的時候。 第59章 8.山神 ◎她這個人躺在這兒作為誘餌的重量級竟然不夠◎ 養傷的這段時間, 聞弦歌并沒有每日都窩在趙姥姥的庇護之下。 周晏一次都沒有來sao擾她,這讓她恍然間有種塵埃落定的錯覺。 但她自己也知道,這只是錯覺。 很快, 先前雇來的專業人士搞定了那幾塊硬盤,將曾經傳輸過來又被刪掉的文件復原了。 這比聞弦歌預計的步驟少了很多, 她本來都做好了那個拓本其實是某個神棍跟周晏通過暗號交接, 又快遞了實體過來,而她去聯系神棍時,又要被狠敲一筆才能讓對方說實話…… 結果并沒有,那只是諸多需要周晏測定真偽的古籍之一。 很快, 文件就被發到了趙姥姥的企業郵箱里。 聞弦歌趕到時,趙姥姥帶著她的幾個弟子,已經在研讀那本發過來的拓本了。 還是直接投影在墻上, 跟老師講課一樣。 聞弦歌湊過去。 從先前復原的聊天記錄里,能知道這冊拓本上的文字,哪怕在考古界也沒有破譯的辦法。 哪知趙姥姥帶著她的弟子們,竟然分析的頭頭是道。 細問才得知, 這跟她們村子祭祀古蛇的遺跡中,殘留的碑文大差不差。 雖然這個字多一橫, 那個字少一撇, 但基本可以當做是不同部族的書寫習慣不同, 大約還會是一個意思。 又因為它們都是祭祀神靈相關的內容, 竟有七成的文字能勉強對得上號。 至于對不上號的, 那不是還有畫嘛! 總之, 經過一下午的討論, 拓本的大致內容被研究出來。 它記載的是一種來源于某消逝文明的祭典, 這個祭典的目的是:制造山神。 上古的不同部族村落祭拜各自的神明, 富有靈性的善神能庇護一方水土,保佑風調雨順。 當然,按趙姥姥的說法,所謂的善神,充其量就是不太邪惡弒殺,甚至可以和人溝通的妖物,和她們寨子里信奉的古蛇是一回事。 只是,古蛇的壽數據說是無窮無盡的,這卷拓本上所寫的山神卻并非永生不滅,是會死去的。當有人目睹神明之光消失在曠野盡頭,就說明它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去往自己的永眠之地。 在經過幾十上百年后,山中有生靈會自然而然成為新一代的山神。 在神靈空缺的幾十年里,可能會產生諸多禍患,于是部族會使用一種儀式來提前制造新的山神。 儀式的過程,大概是讓祭品食用一種特殊的藥劑,這種藥劑的氣味會吸引來山中的蛇蟲鼠蟻,它們吃掉祭品的rou身之后,此人的意識將在這些生靈身上復生,能溝通山間走獸草木。 聞弦歌想,這就像科幻小說里,把自己的意識上傳成了ai,只不過這個支撐ai的硬件并不是計算機硬盤,而是一群小動物。 拓本的后半都是在詳述儀式的過程。 這部分能看懂的段落就更少了,只能看到在祭品選擇上,將善良質樸的孩童活著奉為山神最佳,死去的孩子,或者成年人,都可能造成靈性的丟失。 其他弟子都畢恭畢敬的,只有趙姥姥輕嗤一聲:“邪門歪道,什么靈性丟失,分明就是欺負孩子不懂事,不知道在獲得力量后應該去報復誰?!?/br> 之所以只能是活祭而不用尸體,大概也是古時沒有保持尸體鮮活的手段,死的久了腦細胞就爛了,沒法將資料完整上傳。 聞弦歌想起周晏說過,他損失了一些東西。 當時聞弦歌還不明所以,如今卻懂了。 看來在死后才轉化,丟失的并非是記憶,而是人性,或許還有思考能力。 它就像一個將教科書強行塞進腦中的孩子,不知變通,遇到每一件事都想要套用例題,所以才會做出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 想通了這一點,聞弦歌幾乎要氣笑了。 什么嘛,先前還以為它偏執癲狂,結果是小孩子不懂事…… 但一想到自己之前被個剛出生的家伙嚇掉了半條命,聞弦歌就更氣了。一定要讓周晏付出代價。 拓本剩下的內容解讀不出來了,安靜了半晌,有人感慨道:“所以,周晏是看懂了典籍里的藥劑配方,還成功配出來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聞弦歌接口:“周晏生前跟很多高官和富商打過交道,這些商人里,未必沒有在研究相關領域的生物科技公司?!?/br> 周晏完全可以借此進行實驗。 那些他用來治病的,一管管往身體里注射的五顏六色的藥物,或許其中正包括了這一種。 只能但愿他不會將轉化儀式的其他步驟透露出去,否則……有錢人誰不想追求長生不死?如果滿世界都是周晏那樣的“山神”,簡直就是世界末日。 眼下,終于搞清楚死而復生的周晏是怎么來的,接下來就是該想辦法把它送走。 問到趙姥姥,她表示,既然周晏此刻是跟古蛇差不多的存在,或許可以嘗試鎮壓古蛇的儀式。 聞弦歌十分震驚:“你們不是都信仰古蛇嗎,怎么還要鎮壓它……” 趙姥姥呵呵一笑:“神魔一體兩面,只有沉睡的守護神才是真正的善神,前幾年的時候,古蛇酒蘇醒了一次,如今我們手里的古蛇血就是在那次鎮壓里留下的?!?/br> 這就難怪了。 先前聞弦歌還納悶,她們怎么還給自家供奉的神仙放血,這也太不恭敬了。原來也不是那么和睦的關系。 而要嘗試鎮壓周晏,就必須爭分奪秒。 之前趙姥姥她們能成功的鎮壓古蛇,也是因為它剛剛蘇醒,尚且饑餓無力。 若等到周晏積蓄足夠的力量,游刃有余的再次露面,她們就會陷入被動。 找周晏的藏身地,就和大海撈針一樣難,只能將它引出來。 自從周晏不做人之后,它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聞弦歌只好用自己當誘餌。 她先是在已經修整一新的家里住了一晚。 為表誠意,她甚至刻意穿了低胸睡裙,還將窗戶開了個小縫隙。 結果吹了一夜的冷風周晏也沒來,僅有的收獲是被蚊子在膝蓋上叮了兩個包。 第二天,聞弦歌又定了先前住過的那家酒店,甚至為了穩妥還是上次那間房。 她坐在床邊,回憶兩個人的過往。 本以為不算純粹的交往過程乏善可陳,但從第一次約會,到她借著酒精訴說自己的童年來博取憐惜,再到準備婚禮時被瑣碎的細節煩到發脾氣…… 都是寶貴的,并未隨著時間推移而褪色的經歷。 但被觸動的似乎只有她一個,說的口干舌燥,都灌了三杯水下毒,四周卻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聞弦歌幾乎要惱羞成怒了:“你就不想出來和我談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