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1970(24)
雪又下了一夜,新雪沉甸甸地壓下來,幾乎將帳篷掩埋了大半。 匆匆吃過早餐,集結訓話完畢,趙延鋒和王許又如同勤懇的老黃牛般拉著叁位姑娘,踏著沒過腳踝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趕往伐木點開工。 趙延鋒接過王許磨好的長斧,大步走向一棵標記了紅漆的紅松,靴底碾碎凍雪發出 “咯吱咯吱” 的脆響。 李良宵見狀,趕忙放下手中的鐵扒子,小跑著跟了上去。 趙延鋒聽見動靜回頭瞥見是她,腳步一頓,臉上掠過一絲疑惑,剛想開口,卻被李良宵搶了先。 她仰起臉,露出個帶著幾分討好的笑容,濃密睫毛上還沾著細小的冰晶:“趙班長,我向你學習一下砍樹的技巧?!闭f著,她的目光落在趙延鋒手中握著的長斧上,“我看您使斧頭,模樣板正,砍得又快。我想學……” 聲音越說越輕,眼尾卻偷偷往上挑,像只討食的小獸。 趙延鋒喉結滾動,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許久。就在李良宵嘴角發僵,快要維持不住假面時,他終于有了動作。 他斜睨了李良宵一眼,將長斧猛地插在積雪里,發出 “噗” 的一聲悶響。隨后,他彎腰在雪地里折斷一根凍得脆硬的樹枝,蹲下身,在雪地上認真地畫出一個標準的樹干截面。 李明月趕緊在他對面蹲下,看著雪地上的圓由衷贊道:“趙班長,你這畫得真圓啊?!?/br> “還真是,圓!”張小蘭也湊了過來,挨著李明月,手撐著膝蓋半蹲著,目光卻落在李明月的側臉上。 趙延鋒頭也不抬,樹枝敲著雪地上的年輪紋路:“木頭紋路有講究。紅松年輪像水波紋,下斧要順著紋路斜切?!彼蝗黄鹕?,雪沫子從褲管簌簌落下,抄起斧頭瞥了李良宵一眼:“跟上,實cao?!?/br> 李明月跟著趙延鋒,張小蘭默默綴在后邊。叁人停在一棵標記好的紅松前,趙延鋒將長斧遞向李明月。 李良宵深吸一口氣,握緊斧柄,側身站定,沉腰坐馬,雙腿微分,重心下沉,架勢擺得有模有樣,顯然私下沒少琢磨。 “不錯,比昨天有進步?!壁w延鋒沉吟著點頭。 話音未落,他毫無預兆地一步上前,大手直接覆在了李良宵緊握斧柄的雙手之上。 李良宵身體驀地一僵,眼神瞬間銳利起來。趙延鋒結實的手臂從后方環過她的身體,幾乎將她整個人圈在懷里,這姿勢實在太過親密。她下意識地身體前傾,試圖隔開自己后背與他胸膛的緊密相貼。 “趙延鋒!”張小蘭覺得眼前這一幕有些礙眼,聲音陡然拔高,“教就教,靠這么近做什么?” 趙延鋒置若罔聞,冰冷的唇瓣幾乎貼上李良宵的耳廓:“沉腰,不是挺肚子?!?/br> 說話間,他的膝蓋在李良宵腿彎處不輕不重地一頂,迫使她調整站姿。她的后腰瞬間緊貼住他結實的小腹,隔著厚厚的棉襖,都能感受到那股灼熱力道。 “放松點,感受發力?!壁w延鋒帶著一種不容分說的指導意味,氣息拂過她的耳際,“跟著我的力走?!?/br> 不等李良宵反應,趙延鋒的雙手猛地發力,帶動著她的手臂,將長斧高高掄起,低喝道:“看好了!” 下劈的瞬間,他的胸膛幾乎將她整個裹住,破空聲在耳邊呼嘯,斧刃精準嵌進樹干的紋路里,木屑飛濺在兩人交迭的手背上,帶著樹木特有的清香。 “感覺到了嗎?力要沉,要透進去!”趙延鋒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緊貼著她后背的胸膛微微震動。 他并未立刻拔斧,而是就著這個姿勢,握著她的手,手腕輕輕一擰,讓她感受斧刃咬合木頭的深度和角度?!鞍蔚臅r候,手腕這樣用點巧勁,別硬拽?!?/br> 他帶著她的手,穩穩拔出斧頭。緊接著,再次掄起,落下。 “哚!” “哚!” 一下,又一下。每一次落點都精準地劈在前一斧的切口附近,層層深入。 李良宵感覺自己像片在風中凌亂飛舞的雪花,完全被他的力量和節奏所主導,但腦海中,伐木的要領也漸漸清晰起來。 一旁的張小蘭看著,心里不是滋味。李良宵那纖細的身影在趙延鋒的襯托下,竟顯得格外……般配? 她咬咬牙,強忍住上前分開兩人的沖動,上前一步說道:“趙班長,我看李明月也學會了,是吧明月?” “是的,趙班長,謝謝你的指導……” 李良宵知道張小蘭在幫她解圍,便順著話往下說,邊說邊要掙脫開趙延鋒,還扭頭想看他的反應,結果鼻尖 “咚” 地撞上對方緊繃的下巴。 道歉剛要脫口而出,王許和王桂蘭不知道何時圍了上來。 “可以啊,趙大班長,”王許收起一貫的嬉皮笑臉,嘴角噙著一抹譏誚的冷笑,話里夾槍帶棒,“這都手把手、心貼心、臉貼臉地教上了?這傳道授業解惑的方式,夠‘深入’哈。知道的你是在伐木,不知道的,還當是擱這兒調情呢!” 李良宵已成功從趙延鋒懷里掙脫出來,迅速與他拉開安全的社交距離。張小蘭立刻一臉擔憂地摟住她的手臂。 “她想學,我就教,有問題嗎?!壁w延鋒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今天的天氣。 “那咋不見你這樣教我,還有她……”王許指向張小蘭,激動地說:“是你讓我不要多管閑事的…你看看自己做了啥好事……” 王許作為趙延鋒為數不多的朋友,對他實在了解,他看李良宵的眼神,明顯不對路。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火藥味。李良宵覺得這事因自己而起,正想開口緩和氣氛,替趙延鋒解釋幾句——他除了貼得近,確實并無其他逾矩行為。 “嗤!”王桂蘭的冷笑搶先一步插了進來。她雙手抱臂,斜睨著李良宵,臉上寫滿了鄙夷和不屑。 “我看有些人根本就不是來伐木的,是來學怎么往男人懷里鉆的吧?仗著有張狐媚子臉,就知道使這種下作手段!真不要臉!” 她轉而望向趙延鋒,態度稍微好了一點,好心提醒:“趙班長可別被她這副柔柔弱弱的假象給騙了,你們是不知道,她在七連——” “桂蘭!” 張小蘭厲聲喝止,眼神示意王桂蘭不要再說下去。 “班長,我知道你是為了咱二班的名聲著想。你想說,都是一個班的,抬頭不見低頭見,撕破臉皮總歸不好看……對吧?”王桂蘭瞥了張小蘭一眼,勾起一抹譏笑,這些大話、空話可都是跟張小蘭學的。 昨天她算是看出點名堂來了,她的好班長,現在一顆心都撲向李明月了。真不知道李明月給她灌了啥迷魂湯。 隨即,她眼睛直勾勾地黏在趙延鋒那張俊朗卻冷硬的臉上,看得趙延鋒不適地皺緊了眉頭,“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八連這兩位男同志,”她意有所指,“被她蒙蔽了!” “別說了,桂蘭!”張小蘭作勢就要上前阻攔。 “班長,”李良宵卻伸手拉住了她,聲音異常平靜,“讓她說?!?/br> “可是……”張小蘭眼神閃爍,底氣明顯不足,似乎想極力掩蓋什么。 “沒事,身正不怕影斜?!崩盍枷⑽⒁恍?,只是那笑意絲毫未達眼底。 這兩人一個急著抖落、一個急著掩蓋,恰恰說明關于“李明月”的罪名存在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