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1970(五)
“夠了!” 一聲厲喝陡然響起。 謝光輝瘦高身影如同一桿標槍,插進李良宵和圍攏的女知青之間。 他眉頭緊鎖,堆迭的哀與愁,濃重得如同北荒終年不化的雪。 冷冷的目光掃過眾人,寒冷的空氣仿佛瞬間被凍結。 剛才還群情激憤的女知青們頓時噤若寒蟬,紛紛低頭或移開視線,只剩呼嘯的風聲在楞場上空盤旋。 那目光最終牢牢釘在李良宵身上,他開口,聲音輕飄飄的,卻帶著十足的諷刺: “還沒吵夠的,出列。我這就讓全場停工,圍過來,都來聽聽,見識見識咱們七連女知青吵架的‘風采’。讓你們吵個夠!” 唉!就差臨門一腳…… 李良宵神情愈苦澀,內心充斥著懊惱與不甘。眼看就要從這群憤怒的NPC里撈出關鍵信息,摸清“李明月”的底細和“罪名”,偏偏被這半路殺出的謝副場長攪了局。 她正暗罵著,謝光輝已疾步走到面前,他身上劣質的卷煙味混雜著松脂氣息,霸道地直往她鼻腔里鉆。 不等她反應,一只粗糙的大手如同鐵鉗,猛地抓住她的胳膊,粗暴地將她從雪地里整個兒提溜起來。動作之大,讓她一個趔趄。 雙腳離地又落下的失重感讓李良宵心口一窒。謝光輝面無表情地俯視著她,聲音毫無波瀾:“沒摔到哪吧?” 這與其說是關心,不如說是走流程。 “沒?!崩盍枷荛_他那審視的目光,強壓下心頭的反感和一絲不安,悶聲應道。 她立刻用力掙脫開他的手,仿佛被燙到,迅速彎腰拍打棉褲上沾滿的雪粒,腳下不動聲色地后挪,拉開距離。 謝光輝不再看她,轉而面向噤聲的女知青們,斬釘截鐵地下令:“你們,都過來,給她道歉!” 手指明確地指向李良宵。 這句話如同冷水潑進油鍋。 “憑啥呀?!”王桂蘭第一個炸了,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憑啥給她道歉?謝副場長,您是不知道,她做的糟心事掰著手指頭都數不過來。就因為她——” 她激動地指向李良宵,眼看就要爆出關鍵猛料。 “王桂蘭!”謝光輝厲聲打斷,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向前一步,無形的壓迫感讓王桂蘭后面的話卡在喉嚨里。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首先,你們排擠、孤立自己的革命戰友,搞小團體,搞變相的階級對立那一套!這是嚴重的錯誤思想!其次,你們的行為嚴重破壞了隊伍的團結性!一個隊伍,心不齊,勁兒不往一處使,成什么了?一盤散沙!你們是光榮的兵團戰士,不是烏合之眾!沒有一點組織性、紀律性,成何體統!” 他環視眾人,目光嚴厲,“就憑這兩條,讓你們道歉,冤枉你們了嗎?!” “謝副場長,”班長張小蘭適時站了出來,聲音帶著刻意的平靜和圓融。 “主要責任在我沒帶好隊伍。我代表她們向李明月同志道歉,行嗎?” 她試圖遞出臺階。 不行!” 謝光輝斷然拒絕,甚至沒看張小蘭一眼,他的目光依舊銳利地掃視著不服氣的女知青們。 “集體錯誤,就要集體承擔!誰不肯道歉,現在,立刻,給我繞楞場跑十圈!清醒清醒腦子!” 他口中的楞場,正是她們腳下這片被積雪覆蓋、堆滿了粗大原木的空曠場地,足有四五個曬谷場那么大,在冰天雪地里跑起來絕非易事。 按理說,張小蘭遞出的臺階正是息事寧人的好機會。但謝光輝顯然不打算就此罷休。 事情一旦被他“上綱上線”提到了破壞團結、缺乏紀律性的高度,就不可能再輕描淡寫地揭過。 李良宵冷眼看著。她比誰都清楚,謝光輝此刻強壓著眾人給她道歉,根本不是為了她好,不過是在借題發揮,用她這個“受害者”當靶子,來樹立他副場長的絕對權威。 這非但不會改善她的處境,反而像往滾油里潑了一瓢冷水,只會更加激化她與二班女知青之間的矛盾,讓她徹底成為眾矢之的。 “跑就跑!不跑的是孬種!” 王桂蘭的怒火徹底被點燃了,她怨恨地剜了李良宵一眼。她猛地一跺腳,踢開腳下的積雪,梗著脖子就真要往楞場邊緣沖去。 她這破罐破摔的領頭姿態極具煽動性,其他女知青即使心里不情愿,此刻也被架了上去,互相看了一眼,咬咬牙,也準備跟著跑。 “領頭尋釁滋事的,跑二十圈?!?nbsp; 謝光輝冷淡的聲音再次響起,矛頭直指王桂蘭,懲罰瞬間翻倍。 “等等!” 就在王桂蘭要邁開步子的瞬間,張小蘭猛地提高了音量,帶著班長的威嚴,“都停下!” 準備起跑的女知青們被定在原地,困惑又委屈地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