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然后盡力站直后背,語氣淡漠地打斷他的話:“宴玦,我覺得有些話不用說得太明顯?!?/br> 宴玦忽一抬眼,面色再僵,似乎沒聽明白。 重塵纓抱起手臂,動作懶散地倚在門邊:“將軍也是花叢高手,應該知道我什么意思吧?!?/br> 宴玦全無預料,被著突如其來的刻薄驚得睫毛陡顫,垂在腿側的手捏了拳:“我,不知道......” 重塵纓哂笑一聲:“你如果非要把話說明白,行,我說給你聽?!?/br> “在一起那半年你確實讓我覺得很舒服,各方各面,但我現在睡膩了,也玩膩了。你不會真覺得我這種人會有什么耐心要跟你天長地久吧?” 他語氣輕佻,和最開始那個言行惡劣的混帳毫無兩樣:“還請將軍看在我好歹救了您一命的份上,不要再來糾纏我了?!?/br> 宴玦喉頭發澀,眼睛閉了又睜,一字一頓皆是難以置信:“所以你覺得,我們在一起,是在,玩兒?” 重塵纓冷聲反問:“不然呢?” 宴玦抵著后槽牙,喉腔里滾了一甲子的質問,想問他之前說過的話算什么,想問他之前做過的事又算什么。 可卡在臨界,卻如何都說不出來。 只能音調發顫,心存僥幸地留著最后一絲希望:“玩兒也能讓你什么都不顧地豁出命去嗎?” 重塵纓歪著頭,回答地輕而易舉:“是人就總有沖動上頭的時候,現在勁過了,有什么難理解的?!?/br> 所以都只是興起沖動...... “好?!毖绔i驀然吐出一口渾濁的氣。 “我明白了?!?/br> 回答近乎脫力。 “明白就好?!?/br> 重塵纓不敢再看他,轟得一聲把門關上,然后猛地背靠木板,癱坐在地。 宴玦神情恍惚地呆在原地,喉頭哽咽有血腥,耳鳴又開始發作,腦海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就要爆發出來。 小桐正巧從外面進來,看見宴玦,便輕聲打招呼:“宴將軍?公子他......” 宴玦使勁晃了晃腦袋,努力保持清醒,趁著意識還在,急忙把手里捏出汗的長木盒交給了他。 “把這個按里面的方子熬成藥,一定給他喝,能幫他?!?/br> 留下一句話,便匆匆離去。 小桐拿著手里的骨草,茫然眨了眨眼,急忙進了屋。 宴玦頭腦昏漲,他跌跌撞撞地走出客棧,進了條深不見底的暗處小巷。 膝蓋一軟,猛地跪倒在地,一手捂著胸口,大量的血自口中溢出,匯成妖冶的河。 光面昏黑,依然映照出自己落魄失魂的臉。 徹底死心了? 腦海里有聲音出現。 宴玦自嘲一聲,像是回答。 眼皮再無支撐,脖頸忽然失力,猛地垂落。 在粘稠夜色里,身影漆黑,如凝固的蝶繭。 半晌,破繭而動,臉頰再次抬起。 神情冷漠,面目疏遠,幽邃的瞳孔變成了死寂的灰色。 他若無其事地站起來,隨手將唇邊的血抹去,又拍了把身上的泥土。 手指伸到耳側,把發辮上的銀質發扣摘了下來,捏在指腹里,在瞬間燃成灰燼。 信自抬手,化作空中塵埃。 尹清萊找了一路,終于奔到小巷對面??匆娧绔i站在這里,便立刻招了招手:“將軍,大伙等你回去呢!” 宴玦從陰影里走到月光下,映出了灰色的瞳孔。 尹清萊眨了眨眼,驚訝問道:“將軍,您的眼睛怎么,變成灰色了?” 宴玦面無表情地看向他,眼皮一閉一掀,又變回了黑色。 “看錯了吧?!?/br> 嗓音是前所未有的寒涼。 重塵纓氣若游絲,撐在地上咳血,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融化成了血水,全被自己吐了出來。 吊命湯藥的副作用逐漸顯現,已經瀕臨極限。 他往后仰靠墻壁,回想起剛剛宴玦的表情,雖有牽動,但總歸起伏不大,應當只會更加嫌惡自己,不至于牽動心魔...... 重塵纓陡然松了口氣。 “公子!”小桐推門進來,驚叫一聲,急忙把他扶在案邊坐好。 重塵纓強行呼吸著,聲音飄在云端:“拿紙筆過來?!?/br> 小桐趕緊替他鋪好桌案,又磨好墨。 重塵纓一手提筆寫字,一手捂著唇,擋住不斷溢流的血??设F腥涓涓不停,依然將信紙邊緣沾滿殷紅。 之前從未有過如此大的反應,小桐直覺不好,頓時慌了神,急忙說道:“宴將軍剛剛給了我一盒草藥,讓我煎給您喝,我煎給您喝好不好?” 想必又是之前修復經脈用的方子,那些日子里嘗試了多少又喝了多少,一樣毫無用處。 重塵纓面色蒼白,搖了搖頭,斷續說道:“......不必,吊命的藥再煎一副,下猛點,我得把事辦完......” 他得趁死之前,把給師父的信寫好:他走以后,宴玦的心魔不能沒人看顧。 小桐抖著手把湯藥捧上來,重塵纓毫無猶豫,一飲而盡。 等斷斷續續地寫完信,便立刻喚來云閣的信鴿,當場就寄了出去。 做完所有一切,他便全身卸力地倚在床前,半闔著眼睛,呼吸一聲沉過一聲,唇色除了染上的血跡,便就是烏青。 小桐跪坐在他旁邊,不住地流眼淚。 重塵纓氣息漸弱,視線也開始一片白光。 然后上下迫近,變得狹長,逼仄,最后徹底變成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