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聽到玄甲衛三個字,張蒲生又無端熄了火,他抿緊嘴唇,輕聲問道:“是,宴將軍的玄甲衛嗎?” 重塵纓盯著人,眼尾揚起來,聲帶好奇:“是?!?/br> “那我去?!睆埰焉⒖谈蟻?,大腿撞到桌角,誒呦了一聲又立刻站直,生怕反悔的樣子。 “宴將軍救過北洲,一定是好人?!?/br> 重塵纓又是一愣,麻木地轉過頭,只看見了一望無際的死空,沒有月亮,沒有群星,只有死黑。 是啊,宴玦是好人,我是惡人。 不是一樣的。 第67章 作惡 重塵纓把張蒲生帶去玄甲衛扔給溫鐘,然后便打算去藍館,溫鐘要跟他一起,卻被涼颼颼掠了一眼,然后得了聲帶刺的“不必”。 月黑風高,殺人放火,不宜見外。 夜已至下半,管你什么歌舞玩樂、清倌妓院,也得偃旗息鼓,掩在黑暗里撥弄算珠,結清當晚的賬本了。 重塵纓不爬屋頂,懶得搞什么偷襲暗殺,只顯擺明殺。就算罕見遇到不敵的,那也無所遺憾,大不了就是一條沒人管沒人在意的賤爛命。 藍館的門虛掩著,縫隙里透出纖細的光,還傳來些許爭辯的聲音。 重塵纓一頓步,透過那長窄的視野,看見了一張臉。那張臉和聲音一樣熟悉,驕矜里帶著蠻橫,是宴家的十一小姐,宴瑤。 重塵纓壓著眼睛,稍作權衡,閃身隱在了側邊的窗戶下。 宴瑤在跟另一個人說話,身高挺矮,語氣稚嫩,看上去像是一個沒長開的小孩。 “宴小姐沒殺得了人怎得還怪到我家主人頭上?”連聲音也很稚嫩。 宴瑤心里窩火,態度暴躁,和當時宴玦面前的俏皮可愛判若兩人:“你家主人可說得就是殺一個普通人,可現在我五個死士一個都沒回來!” 為了那五個死士,掰扯個沒完,最終也沒爭出個定論,只有宴瑤怒氣沖沖地離開。 等正堂的燭燈熄滅一半,光線也昏沉一半,只剩下點輕細的腳步聲時,重塵纓不急不緩地推開門,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寂靜夜晚里突如其來的吱啦一聲,驚得那守門的小孩猛一哆嗦。他回過頭,看著夜半光臨的客人,熟練說道:“今夜已經打烊,客人晚上再來吧?!?/br> 重塵纓不搭話,涼薄的視線從正堂發散四角,又從樓下掃到樓上,卻一個人也沒發現,藍館的老板不在這里。 真不幸。 “你家老板呢?”他出聲問道。 這古怪的行為讓黑頭發的小孩已經察覺出不對,頓時眼神收攏,聲音也沉了下來:“我家主人不在,你若有事我可以代為轉達?!?/br> “那太可惜了......”重塵纓故作惋惜地長嘆一聲。 他壓緊眼皮,晦暗的瞳孔里滿溢寒光,從十八地獄里攀爬而出,殺意寫盡:“看來你只能一個人上路了?!?/br> 不渡生泛著死氣,橫空出世,直指男孩頭頂。 男孩瞪大了眼睛,慌亂中后退幾步,在瞬間化作了一只黑色蝴蝶,躲閃掠過,避開了飛馳而來的劍刃,從窗子里往屋外飛去。 竟是只蝶妖。 重塵纓嗤笑一聲,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提著劍,慢慢悠悠地晃出去。夜色蔽目,他卻能敏銳定位,始終盯著那蝴蝶的翅膀,將精神匯聚于眼,估量著它飛行的下一處軌跡。 不渡生再次脫手,刻意擦著翅膀削削而過,逼得男孩再次現出人形。 手臂被貫穿,流著血,流著讓重塵纓沸騰昌盛的惡欲。 “你是誰?”男孩面色發白,雙腳發軟,一手捂住傷口,滿是虛汗,“我們沒有招惹過你?!?/br> 重塵纓笑得很干,像開在沼澤里,干涸得發硬的泥花:“你站在這,就是招惹我?!?/br> 劍尖拖在地上,摩擦著,厲叫著,滋出星火,像吶喊,像嘶吼,讓重塵纓聽著很是暢快。 男孩咬緊嘴唇,忽然閉上了眼睛。 周身忽然彌漫出白霧,遮蔽視野,被霧氣全然包圍。 重塵纓站住了腳。 不過兩秒,白霧再次散開,在朦朧盡頭,他看見了宴玦。 單單站著,淡淡看著。 重塵纓猛一睜眼,下意識便問道:“什么時候回來的?” 但宴玦不搭話,只是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看。 是他一向最為在意的那個表情,冷漠,疏遠,看不透,摸不著。 就那么看著,無動于衷。 重塵纓忽然意識到自己身上還有血,橫的豎的,飛濺的,潑開的,是死士的血。 殘碎的尸骨,剖開的皮rou,在腦海里不斷閃過。 是惡。 自己那些不可見人的陰暗怪癖,展示在了宴玦面前。而那個人神情發冷,正一步步地在向自己靠近。 發膚瞬間迸出雞皮,滿身寒涼,呼吸短促。 他無端哽了喉嚨,眼神無措起來,下意識后退一步,聲音斷續又抖動:“宴宴,你聽我解釋......” 重塵纓以為宴玦不會接話,可那個人卻忽然開口了。 “我不想聽你解釋?!彼f。 同樣的聲音,同樣的臉,連面部骨骼和肌rou的牽動弧度都一模一樣,可那不是他。 重塵纓立刻意識到。 這種情況下,宴玦絕不會對他說這種話。要么沉默,要么一個“嗯”字,向來不屑于多費口舌,更別說這堪稱幼稚的辯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