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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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春嬤嬤走了之后,沈椿靠在床上,捧著靶鏡練習拋媚眼兒,學著村里媒婆的風流樣兒,側著臉搔首弄姿擠眉弄眼。 大約風情也是需要天賦的,沈椿在村里見別的大姑娘小媳婦做這些姿態怎么做怎么好看,輪到她就跟一只患了多動癥的猴兒似的。 她十分氣餒,又折騰到半夜還沒見謝鈺回來,她困的兩眼發直,又撐不住自己先睡過去了。 半夢半醒間,她身側床褥凹陷下去,似乎有個人躺到了她的旁邊。 沈椿打了個激靈,意識到謝鈺就睡在自己旁邊,她猛地清醒過來,心砰砰跳的厲害。 謝鈺只在她身旁躺著,一動不動。 嬤嬤說讓她主動打破僵局,怎,怎么主動來著? 沈椿腦袋空白了會兒,終于勉勉強強想起一招,她試探著碰了碰他身側垂著的修長手掌,見他沒反應,她膽子越發大了,小指在他掌心勾了勾,指尖沿著他掌紋一路向上,甚至摸上了較敏感的指腹。 謝鈺還是沒反應,好像真的睡著了。 沈椿緊張得舔了舔嘴巴,鼓足勇氣,一點點向他蛄蛹過去。 她還未曾靠近,一只手忽然按在了她的肩頭,輕輕松松把她重新按回了枕頭上。 “改日吧?!敝x鈺不急不緩地道:“我有些累了?!?/br> 他沒睡著,他,他已經看出來了! 沈椿臉上跟燒開了似的,滾著圈回到了被窩。 謝鈺明明沒睡著,卻對她的撩撥沒一點反應,擺明了對她沒意思。 嬤嬤說的那些道理放在普通男人身上或許適用,但謝鈺明擺著不吃這套! 她拉起被子,沮喪地蓋住腦袋。 床幔間一時出奇安靜,過了不知多久,謝鈺忽的輕聲問了句:“你是用牛奶浴身的?” 沈椿不知道他問這個是什么意思,只胡亂點了點頭:“嬤嬤說我身上不夠白凈,要多用牛乳才能讓肌膚細膩?!?/br> 又靜默了會兒,謝鈺淡淡道:“若想使肌膚細膩,可以請太醫專門開藥浴方子?!?/br> 他的帷幔之間,床褥之上,到處沾上了那股輕盈柔軟的乳香,一如他身畔躺著的少女。 甜的膩人。 倆人涇渭分明地睡了一宿,沈椿留心聽著,謝鈺連翻個身或者咳嗽一聲都沒再有過,那定力簡直不似活人,她只能垂頭喪氣地獨自睡了。 天還沒亮,謝鈺披衣出去練劍了,常隨瞧他眼底有兩抹極淡的青黛,吃驚道:“您昨夜沒睡好嗎?” 他家小公爺一向自律,說句不好聽的,是個恨不能連如廁都計劃好時辰的主兒,今兒不光提早醒了半個時辰,就連面色都含了若有似無的倦怠,好像昨晚沒怎么睡的樣子。 謝鈺頓了下,若無其事地拔出長劍,神色淡然:“我瞧你昨夜應是睡的不錯,既然有精神,那便來陪我練劍吧?!?/br> 常隨:“...” 他不過關心一句,小公爺怎地就惱了~ ...... 早上沈椿剛起,嬤嬤進來服侍的時候便壓低聲音打聽:“娘子,昨夜您和謝三郎...” 沒等她說完話,沈椿搖了搖頭。 春嬤嬤嘆了口氣:“今天是您的回門禮,按理來說,您應該和謝三郎一通去拜見伯爺和夫人,但您和謝三郎兩夜都不曾圓房,連熟悉都稱不上,萬一他不陪您回門,那您和伯府的顏面就沒處擱了?!?/br> 聽到夫人倆字,沈椿耷拉著腦袋不說話,正好這時候謝鈺練完劍走進來,隨口吩咐:“我們卯時末動身去回門,收拾得怎么樣了?” 嬤嬤得了他一句準話,終于歡天喜地起來,忙不迭下去準備了,倒是沈椿,從早上起來就沒見說幾句話,明明回門禮是每個女子都該期盼的,但她卻神色懨懨,一副不情不愿的樣子。 謝鈺掛好佩劍,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沒,沒怎么?!币娝惯€罷了,沈椿是真的不想見到萬氏,只要想到這個人,她就止不住的焦慮和害怕。 她眼睛咕嚕咕嚕轉了兩下,忽然彎腰抱住肚子,哎呀了聲:“我,我可能吃壞肚子了,今天回不了門兒了,要不你去吧?!?/br> 謝鈺不動聲色地掃她一眼,問:“痛得很厲害嗎?“ 見他似乎松動,沈椿心里竊喜,一臉肯定地點了點頭。 謝鈺挑了挑眉,忽的抽出一張宣紙,提筆寫了幾行字,沈椿奇道:“你在寫什么???” 謝鈺從容道:“治腹痛的藥方,總不能讓你一直疼著?!?/br> 沈椿嚇了一跳,她肚子疼是裝的,哪里敢吃藥?她帶了點驚恐地問:“什么藥方?!?/br> 謝鈺:“老鼠肝,蝎子尾,蜈蚣腿,蜚蠊碾碎后的汁液...”他神色溫和:“放心,我現在就讓人煎好,立時喂你吃下?!?/br> 沈椿光聽這些藥名都快吐了,也不敢再裝模作樣,一個鯉魚打挺蹦起來:“我,我已經好了!” 她生怕謝鈺真要給他熬藥,忙伸胳膊蹬腿兒,顯示自己真的很活蹦亂跳:“你的藥方特別靈,我聽完就好了...” 謝鈺一語不發地看著她,慢慢地揚了揚眉梢。 最后還是沈椿自己吃逼不過,在他的注視下聲音越來越小,支支吾吾地道:“我,我不想回門?!?/br> 這事兒倒是耐人尋味,自來回門禮女婿推脫不去倒是常見,女兒不愿意回自己家的還真是沒見過,謝鈺難免想起來關于她不孝不悌的傳言。 謝鈺不動聲色地問:“為何?” 沈椿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謝鈺想了想:“沈家對你不好?” 沈椿搖了搖頭,她爹對她還是挺好的。 謝鈺沉吟,不覺想起長公主說的那些話,暗暗皺了皺眉頭。 據他所知,承恩伯和萬氏對待這個新找回來的女兒并無不妥之處,承恩伯為了補償她,處處厚待,她的嫁妝都比其他沈家女兒豐厚許多,萬氏作為繼母,亦是無可指摘之處,處處以她為先,不管她心里如何想的,作為繼母,能做到這個份兒上,已經足夠。 謝鈺作倒不認為萬氏真就是十全十美的好繼母,至少她面上做得沒什么錯漏。 既然沈椿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也并不想縱容,淡道:“回門禮頗是緊要,既然無事,你最好還是不要缺席?!?/br> 畢竟兩人如今是夫妻,謝府又極重規矩孝道,他放沉語氣:“承恩伯夫婦總歸還是你的父母,本朝重孝道,只要他們沒有大錯,你若冷待他們,別人指摘的只會是你?!?/br> 謝鈺那神情好像在說她任性肆意,他已經搬出了大道理,沈椿就沒法兒跟他理論,悶悶不樂地跟他上了回門的馬車。 承恩伯府門口,沈家上下都在外候著,烏央烏央竟站了二十多號人,可見對謝鈺有多重視——不過倒是沒瞧見沈信芳,約莫是避開了。 按照規矩,男女客是分開入席的,萬氏上前來要挽沈椿的手,笑吟吟地道:“可算來了,我和你爹盼你好久了,席面已經擺好了,都是你愛吃的菜?!?/br> 沈椿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下意識地緊緊攥住謝鈺衣襟,像是不肯離家的倦鳥。 場面一時有些僵硬。 謝鈺輕輕擰眉,隨即錯開身,把身后的她讓出來:“既然如此,便入席吧?!?/br> 沈椿神色驀地幽怨起來,轉頭看了他一眼,才悶悶不樂地跟著萬氏走了。 謝鈺瞧她眼神,莫名升起一種自己親手推入虎xue的奇怪感覺。 他捏了捏眉心,很快收斂思緒。 第005章 進了內室之后,萬氏仍舊言笑晏晏,好像方才的尷尬便不存在一般。 她上下打量了沈椿幾眼,看著她腕間的玉鐲,笑:“這鐲子我當初在長公主的腕子上見過,上品羊脂玉雕得絞絲鐲,一大塊美玉只能雕出這么兩只,是世上罕有的珍品,還是咱們阿椿有福氣?!?/br> 這鐲子是長公主按照份例賞的,春嬤嬤提醒她得時時戴著,以示對長公主的恭順,但公主之尊,即便只是隨手賞下的,也是世間難尋的珍寶了。 承恩伯府不過暴發人家,家里出了個寵妃才得封了個伯爵的虛銜,金銀雖然不缺,這樣的珍寶是再也沒有的,謝家手指縫里隨便漏點兒都夠讓人眼紅了。 萬氏話音剛落,立刻有七八雙眼睛盯了過來,七嘴八舌地開始議論:“說來這福氣原本是信芳的,倒是讓阿椿這個后來的撿了這個大便宜?!?/br> “這么說來,這鐲子也該是信芳的,要不是她把這婚事讓給你,你哪有這樣的好日子?” “便是這樣,這孩子還總不和嬸子親近,我都替嬸子不值?!?/br> 眾人越說越發性兒,竟是三三兩兩地排擠起沈椿了。 沈椿低頭看著地磚不說話。 每回都是這樣。 她剛被接回家,也是真心想要孝敬這個看起來溫柔善良的繼母,更何況她還是自己母親的meimei,但沒過幾日,她就發現了不對勁。 她住的地方是萬氏給她安排的,也是伯府最大最寬敞的一處小院兒,但是這里水草豐茂,夏熱冬冷,天熱的時候蚊蟲咬她一身的疤。 照料她的那些下人也是萬氏給她挑的人,總是搶父親給她的好吃好喝好料子,她做錯什么事兒,這幫人不但不提醒,反而當著她的面兒放聲大笑,由著她在人前出丑,但她只要跟父親告狀,萬氏立馬溫柔道歉,連連自責,重新安排另一撥人手,卻只會比上一撥人更加過分。 做錯了什么事兒受罰的時候,其他人的傷口看著厲害,回去歇半天就好了,她受罰的傷口,面上看著不顯,實際上卻疼到了骨頭縫兒里,疼的她夜里睡不好覺,白天更沒精神學規矩學認字。 這些看著對她慈藹和善的親戚,實際上抱起團來排擠她,孤立她,大家湊在一塊兒的時候,她有心想插話進去,也被人刻意地無視了,倒逼得她在家里成了個啞巴 。 鄉下講的是有仇報仇,有什么污糟事兒當面罵出來就是了,為著這些零碎兒折磨,她沒少去跟父親告狀,一開始父親還幫她出頭,到后面父親公事又忙,底下還有兩個兒子要他cao心,他也難免有些嫌沈椿不懂事,久而久之,她不孝不悌的名聲就傳出去了——她怎么辯解也沒人信,就連她的夫君都不信她。 如今她們又來這套,沈椿索性閉緊嘴,一個字都不往外蹦。 大家見她如此,議論幾句也覺得沒趣兒。倒是有個堂姐十分不客氣,也沒拿沈椿當回事兒,直接問道:“阿椿,你這雙鐲子能不能借我戴戴?” 她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沈椿手腕上的鐲子:“我膚色白,戴白玉的肯定更好看?!边@是擠兌沈椿膚色不夠白凈呢。 沈椿這才張了嘴,撇過頭不看她:“這世上膚色白的人多了去了,我還一人給一對兒鐲子嗎?” 堂姐被譏諷的臉上有些掛不住,皮笑rou不笑地道:“我就是戴來玩一會兒,你怎么變得這樣小氣了?” 她說完這話,沈椿也不搭理,她自討了沒趣,眼珠子亂轉了會兒,忽然起身退出去了。 等到大家閑話得差不多,萬氏才把沈椿叫進了內室,上下打量她幾眼,問:“聽說你和謝三郎大婚三日未曾圓房?他還發現你不識字的事兒了?聽說頗為震怒?” 沈椿跟她沒話說,隨意點了點頭。 萬氏微微笑了笑:“既然這樣,少不得我和你父親幫你想個法子了?!?/br> 她抬手拍了拍,有個極標致的丫鬟掀簾而入,向屋內三人款款施禮。 這丫鬟的氣韻和沈信芳頗有相似之處,一樣的翩然出塵,清麗婉轉,更難得的是通身都帶著一股書卷氣,絕不是尋常丫鬟。 萬氏信手一指:“她名喚君憐,在我身邊伺候過幾年,只是尋常不叫她拋頭露面,你應當是不認得的。她原也是官宦人家的庶出小姐,因遭了災才被貶為官婢?!?/br> 她悠然道:“之前教你識字的丫鬟到底只是尋常下人,今后便把君憐指給你,以后由她在謝府教導你讀書認字吧,這也是你父親點頭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