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子里沒有什么秘密，石頭即將去參加青岳仙師招募弟子的消息很快傳開，村民們大吃一驚，沒想到瘦斤八兩，一陣風都能吹倒的石頭居然能去給仙師當弟子，也不知老張家哪座祖墳冒了青煙？

    吃驚過后，大家議論紛紛，都不知石頭這么弱的身子能不能選上。

    沒過多久，那有些門路的石獵戶和韓鐵匠，竟也通過各自關系爭取到了名額，將由村長帶領三家孩子，一起送上青岳山。

    這讓石頭爹驚訝之余，大為不快，私下里直叨叨：“這倆癟犢子，真他媽陰魂不散，怎么咱家兒子去哪兒，他倆的兒子都能跟去？真是憋氣！”

    而村民們聽到消息，一下炸開鍋了，都說村里的青石三寶斗了一輩子，誰也不服誰，本以為石頭仗著有個在城里做事的二伯，爭取到去給仙師當弟子的機會，這下子該分出勝負了。誰知人家韓家和石家也不含糊??！居然也爭取到了名額，到底三家會如何應對，必有一場好戲！

    于是村民們興沖沖趕到張家，明著是慶賀道喜，實則抱著看熱鬧的心態。

    “張三哥啊，你家石頭真是有出息，我見他日日讀書就是做大事的料。那啥，將來石頭成了仙師弟子，可別忘了咱??！這筐雞蛋嫂子一定收下，是咱一番心意?！?/br>
    “石頭哥，你可別忘了兄弟我，這是我種的苞米，你帶著路上吃吧！”

    “臭小子，你看看你石頭弟，比你小著三歲呢！都已經去給仙師當弟子了，你呢？連地都種不好，還不趕緊跟他學學？張三弟，這籃子大棗你收下，給孩子補補身子?！?/br>
    “石頭他娘啊，雙喜臨門??！村里王四的俏丫頭相中你家石頭了，不如先叫他倆訂個親，回頭等石頭選上仙師弟子，就回來把喜事給辦了？”

    ……

    村民們圍在石頭家院子里，好似村東頭老樹上的喜鵲，七嘴八舌地恭喜，攀著交情?？稍掚m說得漂亮，眼神卻不怎么對頭，左盼右顧地，似乎在等待什么事情發生。尤其落在張地身上，更是掩飾不住的懷疑之色。

    石頭爹娘沒有看出不妥，還當村民們真心來賀，此時紅光滿面，忙里忙外地招呼回禮。

    石頭性子內向害羞，當著這么多人面不好意思，紅著臉跟隨父母一一回禮，一雙眸子里閃爍著興奮和自豪。

    就在鬧哄哄的時候，忽聽一個少年嗤的一笑，高聲道：“大家都散散吧，石頭肯定不會選上，你們這時捧他，回頭被仙師攆回家，你們讓張三叔一家的臉往哪里擱？”

    村民們轟的一聲，紛紛轉首去望，有人興奮地喊道：“是石堅，哈哈，好戲來了！”

    石頭爹不知發生了甚么，趕忙定睛一看，只見說話之人約有十五六歲，生得高高大大，宛如一尊鐵塔立在眼前，正是村里石獵戶的兒子石堅。此人打小就跟石獵戶習練武藝，身子骨練得壯壯實實，雖跟石頭同年同月同日生，但看著要大上兩歲，他一向看不上石頭，平日沒少欺負。

    一看竟是他來了，石頭爹心里咯噔一下，“他跑到這里來是做什么？”。轉臉再看眾村民，都一臉戲謔地看著自家孩子，望向石堅的眼神卻充滿了贊賞，一下子明白過來，敢情這幫好鄉鄰并非是真心來賀，竟是來看咱家笑話來了，臉色登時一變。

    石頭通紅的小臉也一下變白了，充滿敵意地看著石堅，他可忘不了這家伙平日是怎么欺負自己的，不是喊自己廢物，就是伸出一根手指頭要和自己比武，打輸了還讓自己鉆褲襠，簡直太氣人啦！

    沒等石頭爹吭聲，這時石堅的父親，一名絡腮胡子的大漢走出人群，向石堅喝道：“臭小子咋跟你張三叔說話的？”轉過身來，向石頭爹賠笑道：“我這小子不會說話，張三你別往心里去，不過你家小子身子骨弱，不像我家小子壯實，若要真選不上，你可別太難過了?！?/br>
    “你……”

    見三弟氣得說不出話來，二伯畢竟見多識廣，在旁哼了一聲：“石老四你憑什么說這種話？我家石頭雖不會武，可他文出眾，是村里數一數二的聰明孩子，仙師必會看重！”

    這時一旁閃出一位大胖子，身旁還領著一個圓臉的小胖子，環視左右大聲道：“眾位鄉親來評評理，仙師選弟子一定要身子壯實，還得會種田、武藝、打鐵。我家小胖從小跟我學打鐵，現在打把鐵劍不成問題，石大哥的公子武藝出眾?？蓮埲暮⒆訒裁础?/br>
    斜眼瞅向石頭，冷笑道：“……瞧他這身子骨種田行嗎？念書，呵呵……能當飯吃？至于石雕，哈哈哈……更是可笑了，沒聽說仙師要招石匠，你讓石頭去好做甚么？不如讓給別人可好？”

    原來此人是村里的韓鐵匠，跟石獵戶關系頗近，此時出來說這種話，應是得了石獵戶的好處，幫腔來了。

    眾村民聽得連連點頭，均覺韓鐵匠話雖說得刻薄，卻大有道理，于是議論紛紛：“就是就是，石頭去了只會白白浪費一個名額，還不如讓給希望更大的人呢，這樣村里多選中一名少年，也能得青岳仙師高看！”

    石頭性兒倔強，聽到這樣挖苦的言語，再看到眾人鄙視懷疑的眼神，小臉兒一下白了，氣得雙拳緊攥，恨不得沖上去狠狠揍這大胖子幾下，哪怕打不過也得上去。不過爹爹沒發話，他也不能擅自沖出去，只能用眼睛狠狠瞪著石堅和韓寶寶，小胸脯兒一起一伏，心里委屈得要命。

    石堅和韓寶寶跟著自己父親，得意洋洋地左顧右盼，渾沒把張地放在眼里，再加上相鄰們的冷嘲熱諷，更讓張地委屈得眼淚含眼圈，只能拼命地忍住。

    知兒莫如娘，石頭娘看到這一幕，心疼兒子受辱，淚水一下子流了出來，撩起衣襟直抹眼睛。

    “三弟?！倍豢慈思叶计圬撋祥T了，心知老張家再不拿出點硬的來，就徹底讓鄉鄰給看扁了，于是上前一步，并排站在石頭爹身旁，正準備說點硬氣的場面話。

    “好好好，你們這是商量好了來的呀！”石頭爹忽然大喝一聲，聲震八方，現場頓時鴉雀無聲。

    他鐵青著臉，一伸手護住兒子，指著石韓二人喝道：“你二人聽好了！我家石頭一定能選上，他可不是廢物，他是天底下最聰明的孩子！”說到激憤處，一把抄起院子里石雕的錘子，揮舞著吼道：“今天我把話撂這塊，石頭選不上，我就鑿瞎自己眼珠子！滾！都給我滾！”

    眾鄉親驚呼一聲，瞧張老三這樣子是氣瘋了，那錘子指不定落到誰頭上，到底鄉里鄉親的，真打起來了可不好看，亂了一陣，紛紛告辭離去。

    那石獵戶和韓鐵匠就是來羞辱張家，此時目的達到，便領著各自孩子冷笑而去，似乎在說：“走著瞧，看誰的孩子能選上？”

    石頭爹怒視兩人背影，半晌過后，重重一跺腳，依然氣憤難平，轉身看著石頭道：“兒子，你都看見了吧？這些人就是狗眼看人低，你上山好好表現，一定給爹掙這口氣！”伸出大手撫了撫石頭的腦袋，目光中又是驕傲又是希冀。

    石頭點了點頭，心里很難過，覺得是自己讓家里人蒙羞了，小小年紀也是第一次體會到了啥叫世態炎涼。

    接下來母親和二伯說了些什么都沒有聽清，只記得母親流著淚往自己懷里塞了一包東西，二伯則摸摸自己的頭，含淚對著自己笑，目光中滿是鼓勵。

    他說不出話來，心里卻拼命在喊：“爹，娘，二伯，你們放心，我一定會選上，絕不給你們丟臉！”

    ……半個時辰之后，當張石頭乘坐村長趕來的驢車，與石堅和韓寶寶一起迎著朝霞，向著青岳山進發時，他回頭看到，父親母親還有二伯，久久地佇立在家門口，目送他離去。

    直至縮小成了一個小黑點，依然沒有回去。

    第一次離家的他，又是不舍又是難過，不禁轉過頭來，面對著車廂角落，淚如雨下。

    與此同時，二伯攤開了手掌心，那里是一只白松木雕刻的小猴子，活靈活現的，滿臉都是笑嘻嘻的神色，瞧神情有七八分像二伯，正是石頭臨別贈給他的。

    原來，這是石頭留給二伯和父母最后的禮物，希望他們不要忘了自己。

    “這小兔崽子，真是有心??！”二伯忍不住笑了出來，把小猴子給石頭父母看，他倆也忍俊不禁。

    可是笑過之后，三人相視久久無語，不知石頭這一上山，結果如何？方才當著眾鄉親的面說了大話，可石頭到底能不能選上，唯實難說。若是沒選上仙師弟子，自然要被全村人笑話，老張家從此在村里再也抬不起頭了；若是選上了，再相見怕要半年以后的探親日了。

    想到這些，三人心中都是忐忑牽掛。

    而石頭不知道的是，他這一走竟走上了一條仙凡兩隔的修仙之路，令他魂牽夢繞的家人們從此，竟刻骨銘心，永世無法忘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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