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二章死之舞

    “……就是他，伊利亞弗拉基米爾耶維奇伊萬諾夫, 俄羅斯花樣滑冰男單項目的驕傲與傳奇?！?/br>
    “1994年, 你10歲那年他18，初次參加冬季奧運會, 便獲得了男單金牌創造了奇跡。十六周歲升入成年組, 到他1998年長野冬季奧運會意外受傷前，累計共獲得五次歐洲錦標賽冠軍, 四次世界錦標賽冠軍，是整個歐洲花樣滑冰圈，當之無愧的標志性人物。之前, 所有人都以為他因傷沉寂這么久會選擇退役，沒想到他卻……哎……”

    說著話, 嘆著氣，身兼父親、教練、兩重職責的安澤賢，為幕布正前方注視著比賽錄像的安易說明著情況。

    說實話，這次的事情他并不想這么大驚小怪，可無奈這個伊利亞伊萬諾夫, 俄羅斯站的表現太過驚人。

    而且怎么說呢, 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 他在俄羅斯站中表演的兩套節目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所以今年不急, 等明年？要是真到了那個時候再著急、再調整，說不定就真的來不及了。

    話音落下，多媒體會議室內，比賽視頻播放。

    畫面粗暴的閃回, 一身白色表演服的金發男人代替了黑衣的他，選自法國作曲家夏爾卡米爾圣?！秳游锟駳g節》組曲，第十二首《天鵝》主題的背景音樂響起時，時間一下子回到了俄羅斯站男單短節目比賽當天，伊利亞伊萬諾夫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樂器彈奏，是鋼琴。

    清脆悅耳的音符緩緩流淌，聲音很輕，做出簡單直立啟滑姿勢的伊利亞蹬冰滑行，清冷的眼眸直視著北面看臺裁判席，以及正在拍攝他短節目表現的攝像機鏡頭。

    而后，刷的一聲，空靈、緩慢，比比賽要求分貝更輕些的旋律聲中，插入一道冰刀割過冰面的脆響。

    就看他簡單干凈的以左腳內刃畫‘3’轉向，右腳內刃擦冰發力，身體重心迅速降低，腰腹配合著呈八字狀的雙腿一扭，仿佛毫無重量般飛到空中轉體四周。落下時，以右腳后外刃流暢滑出一秒，浮足打開的左腳刀齒點下再度發力起跳，伴著極漂亮的高度與遠度，完成了一個聯合跳躍，后內結環四周跳，接后外點冰三周跳。

    接著。

    第二個動作，跳接燕式旋轉。

    八周以上，旋轉中腳下偏移很小，浮腿與髖部保持同一水平，姿勢標準，旋轉中伴有難的姿態變化……毫無疑問，fcsp4，跳接燕式轉四級。

    旋轉速度方面雖然不算快，但與背景音樂氛圍相得益彰，優雅、冷靜、高傲的美，展開的手臂動作如同一只真正的天鵝。

    音樂繼續，表演繼續，短節目第三個動作阿克塞爾三周跳降臨，完成質量同樣很高，那種跳躍的高遠度，在安易看來goe執行等級最少＋2。

    隨后，第一分二十五秒，節目過半，宛如漣漪波光的樂曲綿延，一組換足不換旋轉基本姿勢的蹲踞式旋轉承上啟下，第三個跳躍后外點冰四周跳出現。

    全長兩分五十秒的短節目，僅僅剩下接續步及換足的聯合旋轉兩個技術動作沒有執行。

    但是，就在此時，坐在安易附近，之前一直靜坐的幾位教練員突然不安的動了，仿佛糾結著什么。

    種種表現讓觀看節目之余，通過眼角余光注意到他們反應的安易非常奇怪，下一瞬卻無暇關注這些只因為，升華了整套節目，表現了天鵝死亡瞬間，凄婉至美的圓形接續步來臨。

    叮叮咚。

    琴鍵敲擊，旋律加速。視頻中，一身白衣的伊利亞金發飛揚。

    他抬起頭，右腳落冰滑行，左腳浮足腳腕貼近，整個人軀體直立中微微后仰，雙臂上舉來到頭頂交纏廝磨緩慢打開，通過簡單的肢體動作，毫無情緒流露的面部表情，讓觀看他滑行的人，感受到一種沉默中的積蓄。

    蹬冰、向前，他將身體姿態轉入燕式步三秒，刀齒點冰小跳，躍向空中旋轉一周變向落冰滑出。腳下冰刀踩著一串讓人眼花繚亂的步法畫圈，雙手攏住心口扭腰連接左前外捻轉步兩周，屈膝展臂左腿膝蓋跪在冰上，右腿斜后方舒展打開，修長的勃頸上抬，碧綠色的眼睛凝望著舉在空中，垂腕曲肘，五指微微收攏的左手。

    細碎的破冰聲傳來，夾雜在往復循環的樂曲中，讓人難以訴說的心緒蔓延。

    躬身，展臂，右臂向下，極清極靜的樂曲聲中，他跪在冰上腰部后仰，右手手指跟隨滑行慣性擦觸冰面發出的細響撩動人心。

    直至他使出最后一絲力氣，以跪地的膝蓋支撐拖拽起身體，乘著進入尾聲，幾乎已經聽不真切的背景音樂進入聯合旋轉，八圈蹲踞式，原地起跳換足加速兩圈，接燕式、接甜甜圈、接風車轉、下一道呼吸

    轟隆??！雷聲炸響，他停下，他跪倒，以類似弓箭步的姿勢結束表演，鉑金色的卷發撒落冰上，活的時候那么驕傲，力竭身死時依然如舊，優雅與從容伴隨一生。天鵝，高雅，孤傲之舞？

    不！

    是死亡。

    ‘哦？?。?！’

    ‘呀啊啊啊啊?。。?！’

    ‘伊利亞！’

    ‘伊利亞！伊利亞！伊利亞！’

    ‘……’

    兩分五十秒，短節目滑行結束，仰面朝上半躺在冰場正中的伊利亞伊萬諾夫一動不動，白色、金色、綠色、三色輝映，正對著特寫他面部表情的攝像機鏡頭，他緩緩抬起右手，握拳豎起了一根指頭。

    伴隨著他做出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動作，觀看俄羅斯站比賽的觀眾集體暴動。一面面聲援支持他的旗幟舞動，成堆的鮮花玩偶落入冰場，很快在冰上鋪了一層。

    投影幕布前安易看著沒有說話，沒有去想以他爸為首的教練組這么剪輯視頻的原因，一心等待著這位俄羅斯傳奇，滑完這套短節目后的成績。

    根據剛才節目中的表現，分數應該很高，要不然他爸他們也可能這么著急。

    現在他唯一比較奇怪的就是，既然這位滑的這么好，前天短節目比賽結束時怎么沒有看見他的相關新聞，難不成是之后出現了什么意外？

    “嘿，臭小子回神了嘿！集中注意力，短節目小分表出來了?！?/br>
    沉思之中，耳朵捕捉到自家老爸的聲音，安易轉頭沖他笑了笑，再一次將注意力轉回到幕布上。

    果然，投影布上的圖像已然替換，一張涵蓋了伊利亞伊萬諾夫短節目七個技術動作的小分表出現。

    動作基礎分、goe執行分，甚至是節目內容五個小項的得分，一個不落顯示得清清楚楚。除了這些之外，整張表格中還有一組最顯眼的數字，那就是由紅色特意標注出的短節目總分107.40！

    別說當天其他人看到什么反應了，安易現在看到都忍不住吃了一驚。

    搞清楚，這可是107.40分，絕對意義上的，第一個短節目得分突破一百點大關的世界紀錄！這個俄羅斯人可以啊，除了年紀稍微大了點兒之外，其他方面都挺值得期待。啊，不行了，他要忍住。這個賽季說休息，就絕對不能食言。

    “……喂，喂，安易。我說你難道真這么困，怎么老走神兒？我剛說的話聽見沒有？看了剛才的視頻，你難道就一點兒都不好奇，人家那么出色的表現，外界為啥沒有報道？行了行了，答案很簡單，人家俄羅斯站自由滑滑的是老節目，等著在總決賽上正式回歸呢。到時候你再看，歐洲那群媒體鬧得不跟瘋了一樣才怪?！?/br>
    “這樣啊?！?/br>
    聽見安澤賢的告知，安易點了點頭表示明白，目光繼續鎖死在幕布上顯示的小分表上，看著那一串串goe＋2、＋3，步法連接、完成表現、樂曲表達、9.46、9.54、等等分數笑了。

    通過剛才那套短節目視頻，他確定這個新對手很棒。

    無論是技術實力還是藝術實力都是現象級的，不怪受傷前能獲得那么多榮譽。

    具體動作方面，后內結環四周跳和后外點冰四周跳多半不是他的極限難度，真實實力目前無法探知更多，藝術表現則不然，非常簡單直觀。

    嗯……

    或許他可以拿強尼跟他作對比？

    最明顯的風格特點就是，他們倆個一個粗獷直接、一個細膩典雅，展示了西方人兩個極端的美。

    更具體些描述的話，用市井和宮廷，平民和貴族就能概括大部分差異，某些方面與他的風格有些類似，細分的話卻又有著本質的區別。

    看著想著，總結回顧，在接下來的半個小時間，安易將這段剪輯的并不精良的比賽錄像看了很多遍。

    他在研究，他在思考，他在準備。

    今時今日，新一代打分系統正式到來，老一代王者，新一代王者，誰能真正君臨男單花滑圈，他也很想知道。

    說句不中聽的話，他這人的性格其實并不好，已經拿到手的榮耀絕不可能拱手讓人。

    想要榮光重新加身證明自己？

    不好意思啊老前輩。

    晚輩我，一定會阻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