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摩克利斯之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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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槿煙早已等在約定地點,笑容明媚,手里還拿著任佐蔭隨口提過喜歡的一家奶茶。 游樂園里人聲鼎沸,彩旗飄揚。 她們一起玩了旋轉木馬,蘇槿煙坐在前面笑得像個孩子,可卻她握著冰冷的欄桿,看著眼前雀躍的身影,一種酸酸漲漲,混合著渴望與惶惑的情緒充盈著心口。 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耳邊是純粹的歡聲笑語,仿佛那些糾纏她的黑暗和冰冷真的被短暫驅逐了。 ……變化發生得極其微妙。 在排一個略長的隊伍時,蘇槿煙低頭擺弄手機,忽然“咦”了一聲,像是想起了什么。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蘇槿煙打開了手機備忘錄。 “??!差點忘了!” 蘇槿煙語氣輕快,帶著一種慶幸感,自然而然地抬頭問任佐蔭: “佑箐說,你現在下午叁點左右容易低血糖頭暈,玩這么久餓了沒?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墊墊。 她一邊說,一邊已經開始低頭在背包里翻找:“我帶了小餅干,就是佑箐推薦的那種溫和無糖又頂餓的……” 任佐蔭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了。 低血糖?下午叁點? 她什么時候有這個習慣的?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一股熟悉的,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升。 任佑箐的名字像一個無形的楔子,再次猝不及防地釘入了這短暫的寧靜之中。 她看著蘇槿煙從包里翻出獨立包裝的小餅干,表情無比自然真誠。 那是她的女朋友,在關心她??蛇@份關心,不該跟任佑箐有關…吧。 那自然而然的提及,仿佛蘇槿煙腦海里關于如何關于她任佐蔭的說明書,就是由任佑箐親手創作的。 ——你是屬于我的呀。 一股強烈的,混雜著被冒犯的cao控感涌上任佐蔭心頭。她感到一種可怕的入侵,任佑箐的影子,正通過蘇槿煙的手,塞進她的生活和一切。 “……我不餓?!?/br> 只要這么想,她就再難以平靜,只能聲音有些發硬,微微側開頭,避開了蘇槿煙遞過來的餅干,“以后不用帶這些了?!?/br> 后者舉著餅干的手頓在半空,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里飛快地掠過一絲錯愕和困惑,隨即被nongnong的關切覆蓋: “???可是佑箐說…” 她下意識地又提到了那個名字。 …… “她說什么你都信,你為什么要信她,而不來問我呢,”任佐蔭微微拔高了聲音,長期壓抑的恐懼在這一刻沖破了堤壩,“低血糖么。我不知道她跟你說了什么,但我從來沒有這個毛病?!?/br> 她看得出一向溫柔的少女窘迫又委屈。 放下餅干,手足無措地看著任佐蔭:“我……我只是擔心你,阿蔭。佑箐她也是關心你才……” “關心我?” 巨大的精神壓力讓她的眼前甚至有些發黑。 可是蘇槿煙的眼神讓她更加憤怒……卻無力,那里面沒有懷疑,只有對任佑箐的信任和對她反應為什么這么大的不理解。 “她是關心我還是……在教你怎么飼養一只昆蟲?一個名為任佐蔭的可憐蟲么?連我什么時候該吃什么東西,都是她規定的?” “我……我沒有……” “我只是想照顧好你!佑箐她說你以前就……” “以前?她跟你說我以前怎么了?” 她最恐懼的meimei對她的“了解”,正通過她喜歡的人的嘴說出來。 我們是最泥濘的一體呀。 你是個被meimei摸了會濕的混蛋…… “沒有,佑箐她……她沒說具體的?!?/br> 蘇槿煙被她眼中突然爆發的驚恐給嚇住了,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眼淚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 “她只是說你以前。不太會表達,容易緊張,一個人處理情緒不容易,讓我要包容你,耐心一點,我真的只是想幫幫你,讓你輕松一點啊?!?/br> 她的聲音哽咽著,充滿了受傷和不解。 “學姐,我只是擔心你緊張難受的時候沒人照顧!佑箐她真的是想你好?!?/br> 任佐蔭猛地打斷她: “夠了!” 一股巨大的悔意和疲憊猛地涌上心頭,像冰水澆熄了火焰,只留下刺骨的寒冷和灰燼。 她在干嘛?對著唯一給她溫暖的人發泄怒火?因為什么?因為任佑箐? 她不能毀掉這些。 任佐蔭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但聲音里依舊帶著深深的無力感: “蘇槿煙,我不是小孩,也不是個需要特別手冊才能照顧的病號。我如果餓了,累了,不舒服了,我會告訴你。我不是啞巴,別……別總聽她說的。我不需要那樣?!?/br> 她努力想把話說明白,想把那個盤旋在她們中間的東西驅趕開,但巨大的疲憊感讓她詞不達意。 所以這番話落在蘇槿煙耳朵里,卻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她把她當病號。 冒犯,沒有邊界感的干涉。 是不是自己太笨了?太不會表達關心了?太依賴佑箐的“指導”反而惹學姐厭煩了? “好!我不聽她的!那我聽誰的?!” 蘇槿煙紅著眼睛,聲音也因為激動而大了起來,這是她第一次在任佐蔭面前顯出如此情緒化的質問。 “我擔心你,我想對你好??擅看挝蚁肟拷阋稽c,多了解你一點,你都在回避。佑箐是你的meimei,她至少愿意告訴我一些怎么才能讓你輕松一點的辦法?!?/br> “我想靠近你,想分擔一點,可我連門都摸不到。學姐你告訴我,那我該怎么做?就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看著你難受也袖手旁觀嗎?” 她的淚水無聲滑落,話語卻是清晰的。 “你說不需要特別照顧,可你又總是那么累,那么緊張,好像一點風吹草動就能把你打倒。佑箐說得沒錯,你從來不肯承認自己需要依靠別人!” 在過去代表的是任城無情的鞭子,現在又成了任佑箐病態的掌控。 她能告訴你嗎,她會毀掉整個家的,毀掉整個任家的。 不對……換言之,誰會信她呢? 大家……比起信任她這個看起來貪玩好事的jiejie,任佐蔭是不是,會更有可信度呢? “我不需要,”任佐蔭眼神混亂而痛苦,“我不是廢物,你別……別聽她的!也別把我當成……那種人,我能管好自己!” 你怎么說服蘇槿煙呢?現在連她都和陳榮,和任城她們一樣,被任佑箐的面具給迷惑住了呀。 蘇槿煙無法理解她的劇烈抗拒,只覺得自己的心意被忽視了。 “學姐你也信不過我能真正走進你心里?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你的meimei才懂你。就算她那么說你,你卻半點都不信我,不信一個就算是聽信了所謂謊言,可卻仍然努力想要真正對你好的人么?” 句句誅心。 無比委屈,無比正當,可卻偏偏又能南轅北轍,背道而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