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靖川笑笑。

    他知道謝柏崢說得對，只是他的皇兄等不及了。

    事實上，問題還不止于此?！湍卯攧罩钡娜耸謫栴}來說，大庸朝地大物博，田畝數以百萬計。吏部官員們忙得團團轉也只多派下去幾百人，杯水車薪。再說吏部此次選拔也只篩選算學一科，可懂算學也不等于懂田畝，技術人儲備也還不夠。

    霍靖川的判斷沒錯，的確是太著急了。

    “陛下這算不算新官上任三把火？”謝柏崢氣笑了：“一把燒在豪強地主頭上，另一把燒在你慶王頭上?！?/br>
    “第三把呢？”

    “……”霍靖川現在根本生不出一點氣，他一想到謝柏崢為他生氣為他打抱不平就差當場咧嘴傻笑，實在是費了好大的忍功才沒笑出來，客觀冷靜地說：“你要這么數來，應當是世家吧。我皇兄繼位后不許勛爵子弟輕易襲爵，要于朝廷有功才可請封，現在滿朝勛貴只葉文彬一人得了世子的封號?！?/br>
    謝柏崢默然片刻，“所以他的于朝廷有功，不會是查清了長安縣那個縣試舞弊案吧？”

    “不錯?！被艟复c頭，煞有介事地說：“說來這份功勞也有你一半，我皇兄和葉文彬都應當感謝你?！?/br>
    謝柏崢：“……”

    真行。

    等等，為什么是他們一起感謝？謝柏崢恍惚片刻，才把蘇璟妙的高談闊論咽回去，“所以你皇兄跟你關系到底如何，從前不還寫詩哄你玩，怎么現在……？他燒到你頭上那把火，你一點都不介意？”

    “我皇兄那個人，其實生不出什么壞心?！被艟复ㄋ菩Ψ切?，頗有些無奈：“從前在宮里時，連宮人們都夸他寬厚。他宮里的人犯了事，他向來不打不罵，只會再三勸導，若是勸不聽也只不過將人遠遠打發走?！?/br>
    “皇兄自開蒙起，用的便是皇祖父替他挑的老師，個個都是仁義之師。若你是大臣，你想要什么樣的君主？”霍靖川苦笑：“那自然是尊師重道聽得進諫言，不要鋒芒太過平添殺戮，所以皇兄便是照著‘忠厚仁義之儲君’被教導出來的，可做儲君的可以聽話，做人君卻不能沒有主見，所以父皇花了幾年時間慢慢將皇兄身邊的那些教導他的夫子們都換掉，可這卻令皇兄起了疑心?！?/br>
    “父皇動作還是太慢了，那時皇兄已經長成了，打發走那些老夫子又費了好幾年功夫，怎么能不叫皇兄多想？”

    霍靖川搖頭：“實在是父皇最初登基那幾年，北蠻戰事吃緊，朝中又多弊端，才沒早將那群老匹夫打發走?！?/br>
    “所以先帝才把你帶在身邊親自教導？”謝柏崢問。

    “是也不是?！被艟复ㄐ奶摰孛嗣亲?，不自然道：“主要是我實在太能闖禍了，夫子們根本管不住我?！?/br>
    “……”

    “那以后，父皇又壓著皇兄繼續在宮里念了好幾年書，有心叫他多受一些教導?！被艟复▏@道：“只是后來父皇去得太突然，皇兄驟然登基，在朝中卻沒幾個他愿意信的人?！?/br>
    “所以他就只信葉文彬？”謝柏崢問。

    “葉文彬是他的伴讀，也是父皇唯一給他留下的舊人?！被艟复ǖ溃骸捌鋵嵁敃r我與皇兄都沒看明白一些事，皇兄不知道父皇對他并非猜忌，我卻是沒想到皇兄對父皇會有疑心?！?/br>
    “若是我，不愿意身邊的人被打發走定是要原原本本告訴父皇的，沒個叫我信服的理由，絕不肯放人?！被艟复ǖ溃骸案富室莵碛驳?，我就離家出走?！?/br>
    葉文彬笑：“你能走去哪？”

    霍靖川道：“我常在養心殿，大臣們和勛貴們我哪一個不熟？隨便是誰，悄悄跟著人到宮門口，纏著人非把我帶回家，人家還能少我一口飯吃嗎？”

    謝柏崢：“……”

    史書倒也不完全胡編亂造。

    這一番話，霍靖川原本是無處去說的。顧子儼他們那些人多多少少都能看明白，所以不必說，只是壓在心里也實在難受。

    霍靖川打完岔，又說回來：“皇兄對自己要求又很高，想多做出一些大事來，叫人對他刮目相看?！?/br>
    “丈量天下田畝，就是他要做的第一件事?！被艟复ǖ溃骸八阅阏f，我怎么跟他生氣？”

    “皇兄只是想借我的手落第一刀，叫朝野上下知曉他的決心。武斷專行，卻并非沒有為國為民之心?！?/br>
    “……所以你是因為知道自己得了先帝的偏愛，所以愿意忍受那位在你頭上也落一刀？”謝柏崢還是生氣：“朝中大臣們都看不出他武斷、一意孤行么，言官們也都啞巴了？”

    霍靖川伸手在他唇上輕輕一點，告饒道：“好了祖宗，別罵了?；市植恍湃?，縱使滿朝文武也就是個擺設，還是先看眼前的事怎么收場?！?/br>
    謝柏崢強笑道：“自然是叫他的心肝寶貝葉世子來擦屁股?！?/br>
    霍靖川：“……”

    看把人逼急的。

    “你為何不說話，我說得不對嗎？”謝柏崢盯著他：“總不能只讓你一個人擔天下罵名，好處都給他們……”

    謝柏崢還未說完，就被抬起了下巴。

    “你——”

    你之后便沒有了下文?；艟复ǖ氖植恢螘r又在謝柏崢腰間，用手臂擋著把人壓在座椅上，低頭將剩下的話都吞了下去。

    這個吻的討好之意來得很明顯。

    既溫柔，又繾綣，輕輕點點的。唇齒間，霍靖川道：“不生氣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