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宴容姝雙手接過卷宗,顫抖著翻開看。事情的發展顯然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她當時過于年幼,實在記不清那些事究竟是怎么發生的。 只是一覺醒來,她便失去了感情甚篤的未婚夫,失去了官家小姐的身份,要與那些低三下四之人為伍。 那么多年,她連恨的力氣都快沒有了,卻告訴她這一切都是錯的?這可能嗎?這是多大的諷刺啊。 “不——”她痛苦地抬頭:“八年前的舊案,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呢,堂上站著的這位大人可是錦衣衛啊?!敝x柏崢道:“你不會沒聽說過吧?聽說他們連朝中大臣們私下閑聊都能查到,查貪污這樣的大案便更不必費什么力氣了?!?/br> 謝柏崢看著她,十分惋惜地說:“宴小姐,聽說你還有一位青梅竹馬,如今已經官至一省提督,你原本并不該過這樣的日子?!?/br> 他苦口婆心地勸說,像是真的為她失去的人生感到可惜:“你何必再為那些人守口如瓶,替父親翻案,一家團聚不好嗎?” “翻案……”宴容姝像是受了某種蠱惑,喃喃自語了一句不知什么,“我真的可以,回去嗎?” 謝柏崢露出一個極其溫和的笑容,“可以的,只要你配合這位錦衣衛的大人,你想要的都會得到?!?/br> 宴容姝低下頭,掙扎許久,她才緩緩抬頭。她道:“我不想死,我要活著看我父親沉冤得雪?!?/br> “你現在還沒有提條件的資格?!被艟复ǖ哪抗鈷哌^她,厲聲問道:“你那位夫君如今藏在何處?” “他在……”宴容姝流著淚,神色古怪道:“他就在長安縣中,東郊城外有一座私塾,他在那里教書?!?/br> “……” 這實屬令人意外了,一個作jian犯科至此的人,竟然還敢做人蒙師。 - 長安縣衙與錦衣衛再次忙碌起來,謝柏崢站在原地,指尖有細微的顫抖。 霍靖川察覺他不對,便把旁人都打發出去,牽起他的手寬慰道:“在想什么?” 謝柏崢想躲避已經來不及了,只能就這么被牽著手,吶吶地說:“我只是回想起那日‘王夫人’字里行間對科考官場皆十分相熟,原來并不是因為我才有那番話,而是他本身就對此熱衷,甚至在隱瞞身份的時候還會選擇去做一個教書先生??伤麖某錾鸨阕⒍ú荒芸婆e入仕,他娶一個曾經的官家小姐,是一種補償嗎?” 霍靖川擔心:“你……” 謝柏崢搖頭:“沒什么,我只是覺得有些累。世事諸多因果循環,王夫人因向往仕途而娶了宴容姝,可宴容姝卻從未忘記自己曾經是官家小姐,她也因想為父親翻案而出賣了衷情的丈夫?!?/br> “這兩個人到頭來都是為自己的執念,可真正在火海中喪身的人又做錯了什么呢?” 那些支離破碎,那些家破人亡,那些人并沒有做錯什么。 他們只是因某些人的貪念而成了冤魂。 “別想了?!被艟复ㄝp輕抱住他,“多虧了你想出的計策,宴容姝才愿意招供。你做得已經很好了,比任何人都好。我答應你,一定讓素有罪人都得到懲處,讓他們的后半輩子都為曾經作下的孽贖罪。好不好?” 謝柏崢的身軀僵硬,過了很久才放松下來,他靠在霍靖川肩上,沒什么力氣地“嗯”了一聲,便不再開口說話。 可是案情瑣碎,需要處理的不止一兩件事,他們也只有這一個間隙的擁抱。謝柏崢的手指都還沒被捂暖,案情又有了新進展。 ——顧子儼派去查曹琮的人回信了。 “曹琮是隆安帝十年的進士,排名不高位卻也位列二榜?!鳖欁觾暗溃骸八麨楣贈]什么可說的,不功不過,大多數時候都在混日子,位至禮部也是靠資歷混上去的。不過值得注意的是,他初任禮部主事的幾年時間里,最重要的工作是為全大庸的僧尼簽發度牒?!?/br> “我朝的僧人度牒都是經由禮部下發,不需要再提交到別的衙門。這一份工作既清閑,且無人監管?!?/br> “也就是說從曹琮任禮部主事開始,朝廷發多少僧人度牒都是這位曹主事說了算??墒且话愣Y部也不會費心去計算各省乃是各府縣的僧人數量,通常就是僧錄司要多少便發下去多少。數量多了少了,也沒有人會發現,因為度牒一旦從禮部的手出,便進了僧錄司的口袋,他們可不歸別的衙門管?!?/br> “想必是曹侍郎發現了這個漏洞,所以才在致仕之后自己掏腰包修了墳寺?!鳖欁觾暗溃骸八敃r恐怕也只想靠買賣度牒賺一筆,卻沒想到這墳寺的后山竟還有銅礦?!?/br> “怪不得這墳寺中間歷經波折,從別的地方遷了一座新寺過來,原來不止是為了找靠譜的高僧?!敝x柏崢想起縣志上的記錄,恍然道:“原來是有更大的圖謀?!?/br> “不錯,這還要感謝他有兩個好兒子?!鳖欁觾袄^續道:“長子曹珅,是個寅吃卯糧的敗家子,除了力氣大,沒什么特別之處。次子曹環在科舉一途無所寸進,卻特別擅長迎來送往,常在各方交際?!?/br> “曹侍郎大概也是想到這兩個兒子在京城是混不出頭了,所以另辟蹊徑叫他們回鄉做土皇帝。曹環做了慈恩寺的主持,曹坤周旋各方織起一張關系網?!?/br> “哦,也就是黃大人與謝郎君從前整理出來的那一份本縣富戶名單?!鳖欁觾暗溃骸盎蛟S不止于此,不過有那份名單自然就能望一知二?!?/br>